他出院那天是個周末,午後的平州難得出了一點太陽,像是在祝福他即將開始的新生活。
白翎事先在電話裡和他約定了開車來接他。白輝沒有什麽行李可帶,獨自一人拎著一個背包,戴著口罩和棒球帽,走到了住院大樓的門口。
遠遠就見著白翎常開的那輛Minicooper,排著環形的車隊,勻速駛到了他跟前。
白輝上了車,白翎很有儀式感地把一束事先準備好的花塞到他懷裡,說,“祝賀出院。”
白輝收下了,笑說,“謝謝姐。”
白翎加快車速,往醫院外的道路駛去,一面對他說,“你先在我那兒住一陣子,我有空就陪你看看周邊新開的樓盤。如果看到喜歡的戶型,你就直接拍板。”
白輝望著外面一閃而過的街景,委婉地拒絕,“你忙你的事吧,我聯系了中介明天帶我看幾套出租房,應該很快就會選定住處。”
開車回家的幾十分鍾裡,白翎始終沒能說服白輝接受她的幫助。最後他們駛進了地下車庫,她有點無奈地在空無一人的地庫裡發泄似地摁了一下喇叭,微慍道,“我們白輝現在長大了,要出去獨立生活,不要我這個姐姐了!”
白輝有點哭笑不得,待到車停穩了,他伸手把白翎攬過來,吻了一下她的頭髮,說,“我主要是擔心有我這麽大一個電燈泡掛在家裡,影響你和姐夫恩愛。”
有些感情是患難中得見的,白翎與工程師男友兩年不溫不火的相處在白家遭遇變故之後反而深厚了許多,也因此認清對方是個值得托付的人,白輝由衷為他們高興。
這晚白翎在家做了一頓火鍋,考慮到白輝的傷口情況,她把鍋底的口味調得很清淡。
剛剛由男友榮升為未婚夫的萬彼德在晚些時候提著蛋糕登門。他比白翎略小兩歲,在本地一家資金雄厚的設計事務所擔任主管,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常戴一副有框眼鏡,穿著羽絨服和藍色水洗白牛仔褲,一看就是那種聰明務實的海歸人士。
白輝為他開門,很自然地叫萬彼德“姐夫”。萬彼德好像對這個稱謂很受用,略顯拘謹的表情一下就開朗起來,主動和白輝聊了好些話題。
到了快吃飯時,白輝幫忙布置碗筷,發覺白翎準備的餐具都是四人份的,不禁有些意外地問她,“還有客人要來嗎?”
白翎看了看牆上的鍾,有點神秘的衝他眨眼,說,“是一位你也認識的老朋友。”
白輝連猜了幾個人,白翎都搖頭否認了。門鈴正好在這時響起,白翎推了他一把,讓他去開門。
外面的樓道上站著梁青野,他一手拿著紅酒和花束,另隻手提著一個大禮袋。
白輝愣了愣,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梁青野站著他跟前,難掩激動地衝他笑了一下,舉起手裡的紙袋,“《使命召喚》剛發售的新版遊戲,我買了一套帶過來,今晚好好玩兒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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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到了,平州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周朗夜坐在車裡,他的車則停在骨科醫院一個正對著進出通道又不太顯眼的角落。
這是他近來的每個星期裡最為期待的一段時間。
白輝總會在每周二五的下午四點準時出現在醫院門口,為他看診的專家是周朗夜暗地裡協調安排的,為了做得不露痕跡,周朗夜為此頗費了些心思。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宜冒然嘗試挽回白輝,他們之間的心結太深,理應給白輝一些時間緩衝。所以他四處谘詢機構,聘請專家,借由各種途徑安排白輝就診,希望能讓白輝此前留下的舊傷先得以痊愈。
算來這已是他來醫院暗中蹲點的第四周了,周朗夜隔著車窗,遠遠地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下了出租,背著一隻單肩包,隨著人流進入門診大樓。
由於距離相隔太遠,周朗夜也看得不怎麽分明,就那麽匆匆的幾眼,他努力辨別的白輝的樣子——似乎不如此前消瘦了,外套像是新買的,以前沒看他穿過,頭髮剪短了些,步伐邁得很快。盡管只是一個側影,可是仍然那麽好看。
周朗夜的視線一直注視著白輝,直到他完全消失在玻璃門後。接下來的將近兩個小時,周朗夜在車裡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算著時間,到了白輝快出來的點,他放下手中的筆電,又開始望向遠處的大樓出入口。
一輛路虎慢慢停靠在旋轉門外,沒過多久,白輝也步出了門診大廳。
周朗夜心裡忽然緊了緊,不知是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得暗暗攥住了手。
白輝走向那輛銀色路虎,像是隱隱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側身坐進了副駕。
周朗夜眼睜睜看著車輛隨即發動起來,繞過樓前的花壇,繼而從他旁邊的車道開過,駛出了醫院大門。
盡管駕駛座上坐著的那個男人被口罩遮住了半張臉,仍能看出他眉目間的俊朗和英氣,還有那種頻頻看向白輝的充滿愛意的眼神。
周朗夜曾與他有過幾次照面,在兩車交錯的瞬間,他立刻就回想起來那個名字——正是白輝曾經的師兄,梁青野。
一種突然而陌生的恐慌一下把周朗夜撅住了,白輝與梁青野同車的情景讓他覺得心口一陣悶痛。
那個孩子在他身邊乖巧安靜地待了太久,總是站在他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以至於周朗夜從未想過,有一天白輝也會有愛上別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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