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一刻,周朗夜相信他是毫無保留地愛著自己。就算周朗夜說,要看他的眼淚,要令他孤立無助,他也會為了周朗夜縱身而下。
周朗夜忽然有種幼稚的衝動,想讓時間就此定格。無論是白輝還是他自己,都不要再向前走了,不要被命運裹挾,不要執著於那些無謂的恩怨。什麽都不要。他們就此沉溺下去,宛如世間任何一對熱烈而盲目的戀人,為一個從未見過的愛的奇跡而活著。
白輝很快睡去,周朗夜給他蓋好被子,然後披著外套走到陽台上點了一支煙。
半山深處湮滅了燈火,依稀能夠看到林中升起的薄霧在大片的樹影間彌漫。遠處的平州城區隱隱綽綽,仿佛一座海市蜃樓。
——這是顧嬋移居溫哥華後最想回來的地方,可惜直到死後才如願。
周朗夜將煙頭摁熄在一個空花盆裡,反手關上陽台門,趿著拖鞋,穿著松軟的睡褲,慢慢走進書房,蹲下身打開了書桌下方的保險櫃,輸入密碼,抽出其中一個文件袋。
那裡面有幾封書信和一些舊照,照片大都拍攝於顧嬋二十歲上下的年紀。
周朗夜坐在地上攤開照片,視線從上面一一掃過,最後拿起了其中一張。
幾十年前的顧嬋燙了一頭卷發,戴著一頂裹纏絲帶的遮陽帽,手拿墨鏡,好像電影裡的女星那般清麗動人。她身邊還站在一個同樣漂亮的女孩子,眉目更為豔麗一些,一條手臂攬著顧嬋的肩,與她臉貼著臉,顯然是十分親密的友人。
細看之下,這個女孩子與如今的白輝有些神似,尤其鼻梁和嘴唇的部分如出一轍。
周朗夜持著照片,看了稍許,又放回去,鎖上保險櫃。
他把一切都做得很平靜,深邃眉目間籠著一層淡漠的神情,好像從剛才的山林中帶走了那片虛妄的薄霧。
當他再回到臥室時,白輝已經睡得很沉了。周朗夜站在床邊,看著意態酣然的少年,突然伸出手,輕掩他的口鼻,只露出眼睛的部分,然後低頭在他眼上吻了吻。
白輝呢喃了一句意義不明的碎語,長睫微動,周朗夜拿開手,低聲安撫他,“睡了”。
白輝在半夢半醒之間抓住了周朗夜那隻還未收回的手。盡管他沒有睜眼,理應看不見周朗夜的動作,卻還是準確地牽到了他。
周朗夜一愣,沒有從白輝手中抽回,而是任憑白輝握著自己的手,又在床邊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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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在即,白輝將要進組,屬於他的工作室也已經組建起來。
周朗夜通過周氏旗下的華訊影業找到一位圈內的資深經紀人喬蓁,讓她負責白輝的演藝事業。
喬蓁此前帶過不少圈內的一線流量,還未親見白輝以前她心裡多少有點敷衍應付,以為這又是一個爬床金主的花瓶,要借自己的人脈躋身上流。見過白輝以後她只能承認周朗夜的品味不俗,白輝長了一張注定要紅的臉,那雙漂亮靈動的眼睛,那對伶俐可愛的虎牙,還有笑起來暗暗勾人的樣子,都讓他無法泯然眾生。
喬蓁於是親力親為,一手安排了工作室的所有人員,又給白輝配備了兩名助理。劇組在影視城開機那天,所有主演都到場了,白輝穿著素色T恤和牛仔褲,跟在導演等人後面算著吉時進了香,攝影師安排主創合影時他不爭不搶站在最靠邊的位置。
直到導演陳益星招呼他靠前一點,他才稍微挪了幾步,站到劇中飾演他父親的一位老戲骨身邊。
他是所有主演之中最年輕的一個,全程神態謙虛,氣質卻絲毫不遜。開機儀式定在上午十點,演員們大都戴了墨鏡遮擋日曬,也顯得很有派頭,唯獨白輝素著一張臉,沒有撐傘沒有墨鏡,安安穩穩聽從現場工作人員的調動,如果見著了前輩就點點頭,尊稱人家“閔老師”或是“程爺”,卻不像時下一些年輕演員動輒叫人“哥啊姐啊”的。
喬蓁這天也去了,見過白輝的處事以後不知怎麽的也對他有點心生憐愛。後來她拍了幾張白輝進香時或與其他演員合影的照片發給周朗夜,附文字:小周總眼光太好了,白輝很討人喜歡。
周朗夜這晚有個應酬,收到照片時正坐在車裡前往會所。他點開照片依次看了一遍,退出前手指在屏幕上凝滯一下,最後還是選擇了下載照片。
重遇白輝以前,周朗夜的手機相冊裡乏善可陳,拍的幾乎都是開會時的某個PPT或者需要提醒自己備注的商務條款,而有了白輝以後,他總會不時收到他傳來的動態——吃過的甜品,看過的電影,去過的地方,或是偶爾一兩張和同學的搞怪照片。
周朗夜從最初的隨便看看,到後來一張一張保存下來,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他不願多想,也害怕知道那個答案。
他給喬蓁回復一條:有勞了。然後收起手機。
今晚他借著顧遠航的名義,邀請了同父異母的哥哥周維琛到場,顧遠航早已得到他的授意,要出面斡旋周朗夜與周維琛兄弟之間貌不合心更不和的關系。
周朗夜下車時,看到相隔四五個車位的地方停著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帕拉梅拉,知道周維琛已經先到了。
他跟著迎賓進入包廂樓層,走到掛有“一年春”木匾的門前,迎賓躬身替他打開門。
周朗夜原本冷峻的神情在開門的瞬間換作了一副懶洋洋的笑臉,先是看到坐得離他最近的顧遠航,說,“舅舅今天怎麽有空做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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