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輝一時間猜不出周朗夜到場的意圖,擔心他不知道這其中的暗潮湧動,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或是向莊赫強行推銷自己。因此白輝在席間幾乎沒吃什麽東西,一直揣著小心。
好在周朗夜只是與旁人簡單應付了一些場面話,偶爾有人向他敬酒,他就淺飲一口。畢竟他來頭不小,在座的也沒幾個敢上前同他玩笑閑聊。
周朗夜的座位就在莊赫旁邊,他和莊赫倒是不時會聊上幾句,零星有幾個字音飄入白輝耳中,聽著都像是與電影相關的話題。
後來白輝看見莊赫點頭笑了幾次,是一種讚許的笑容,好像頗為欣賞周朗夜這個後生。
由於這場聚會較為隨性,食物與酒水都是自取,不必聚集在圓桌邊用餐。白輝沒有主動去找周朗夜,周朗夜便與他保持了一定距離。
後來白輝覺得自己總在座位上坐著也不太合適,就離席去吧台邊取了一杯蘇打水。當他端著杯子返回座位時,聽見周朗夜對莊赫說,“莊導,借一步說話。”
白輝一下子擔心起來,卻見莊赫已經站起身,沒什麽猶豫地和周朗夜一同走出了包廂。
盡管知道跟上去不妥,可是白輝留在原地又愈發惴惴不安。
同組有個女演員過來找他聊天,他本想借此轉移注意力,應付了幾分鍾後還是放心不下,於是找個借口也離開了包廂。
這處聚會的莊園佔地面積很大,與一處人工湖泊相連。白輝不知道周朗夜他們去了哪裡,只能順著連通兩棟樓的玻璃長廊慢慢地走。
直到他繞過走廊盡頭的轉角,才發現樓下一處較為隱蔽的休息室外站著兩個人。身材偏胖的一位是導演莊赫,他右手夾著煙,站在靠裡的一側。周朗夜則兩手插袋站在他跟前,背對著白輝的視角。
莊赫只有一米七出頭的身高,白輝能看出來周朗夜和他說話時明顯放低了姿態。由於上下兩層樓相距太遠,白輝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
他隔著鋼化玻璃駐足了片刻,而後覺得自己這個處境並不體面,就準備折返回去。就在他後退的同時,突然見到周朗夜的雙手從褲袋裡拿出,垂在褲線兩側,然後向著莊赫半躬下身,做出一種道歉的姿勢。
白輝一下愣住了,大腦也隨之空白了幾秒。
周朗夜保持著低頭的動作,沒有馬上起來。直到莊赫以一隻手扶在他肩上,又說了幾個字,他才直起上身。
白輝退到圓柱後面,呆呆站了一會,心裡很亂,又有點鼻酸。他大概是怎麽也想不到,周朗夜竟會為了自己做到這樣低頭求人的程度。
待到他再走出來,樓下的兩人已經離開了。
白輝沒有久留,沿著原路返回聚會的包廂。而莊赫大概是重新找了一個地方抽煙,他回來時和製片走在一起,周朗夜沒有同行。
白輝這時正與幾個年輕演員在吧台邊聊天,他感覺手機在褲袋裡震動了一下,掏出來一看,是周朗夜給他發來的信息:我先回家了,你玩得開心,注意安全。
這時已臨近晚上九點,以白輝對莊赫的了解,他一般不會在這種社交場合停留太久。
白輝正在猶豫該不該再去找一次莊赫,表明自己的態度,沒想到莊赫穿過攢動的人群,直接走到了他跟前。
白輝身邊的幾個人一下噤聲了,還往旁邊讓了讓。
“莊導。”白輝站在原地沒動,同時感到周圍的視線漸漸都聚攏過來。
莊赫打量著他,白輝在十六歲那年以素人身份被他發掘,繼而有了堪為驚豔的熒幕初體驗。如今白輝二十四歲了,拍過不少佳作,也歷經不少沉浮。只是不知為何,莊赫還是從他眼底看到了很多同齡演員沒有的少年鋒芒。
“邱錚原這個角色不好演,回去好好揣摩一下。”莊赫開口就提到了白輝所飾演的角色名字,又問他,“原著看了嗎?”
白輝點頭,面對莊赫,他不驚不擾地說,“看了,在警察局治安拘留那幾天的情節很有意思,要裝瘋賣傻,又要偶爾像個正常人,感覺不怎麽好演。”
和莊赫這種人,始終還是聊正事最好。白輝說完這幾句話,莊赫臉上的神情看著像是更舒展了些。
莊赫隔空點了點他,依稀還有當年指導他演戲的老輩做派,“劇本圍讀記得要來。”
白輝應道,“這個當然,莊導放心。”
莊赫又往前一步,掃了一眼吧台陳列的酒水,然後問白輝,“不是自己開車來的吧?”
“我帶了助理。”白輝心領神會,主動道,“莊導,我們喝一杯吧。”
莊赫沒有拒絕,白輝轉身從酒保手裡領了兩杯短飲,將其中一杯遞到莊赫跟前,態度謙虛而神色沉靜地說,“過去我年輕氣盛,有做得欠考慮的地方,還請您包涵。”
莊赫的眼神在他手腕處落了一下,白輝穿著長袖T恤,抬手時露出衣袖裡的一圈護腕。莊赫心想,那位周總倒是沒騙自己,白輝的確在華訊影業受了委屈,才引起當年辭演的誤會。
他喝了酒,把杯子放在台面上,看著白輝說,“年輕氣盛的時候都有過,現在踏實下來了當然更好。”
不遠處的製片人聞言,長舒了一口氣。
白輝嘴裡燒著灼灼酒氣,卻也勾唇笑了笑。他不知道周朗夜在休息室外對莊赫說了什麽,但想必是把前事的責任都攬下了,才能換得莊赫如此大度的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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