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南笑著把他帶到一邊,拐了個彎繞到一個柱子後面,狹窄逼仄,楊朔幾乎貼在了玻璃幕牆上,他往下一看腿都軟了:“哎哎別靠這麽近啊感覺就快要掉下去了。”
“看那邊。”
隨著穆之南手指的方向,楊朔看到樓和樓的空隙中,有幾棟房子。
“那是咱們家。”他說,“上次來這兒的時候,那幫人囉裡囉嗦聊個沒完,我就站這兒看風景,那天月亮很圓很亮,我在月亮升起的方向發現了咱們家小區,雖然看不清是哪棟樓,但有燈亮著,總覺得你在家等我。”
穆之南的眼睛彎起來,他站在柱子後面,只有一點側光斜斜照過來,右邊嘴角處一個小小的陰影若隱若現,那個淺淺的梨渦又出現了。他直勾勾地盯著楊朔的眼睛,坦然又直率:“那會兒我就想,好好的月圓之夜應該和愛人在一起,牽他的手在樓下散步,才對得起這花前月下的好風景,幹嘛跟一群老頭待在這裡,後來我就偷偷溜走了。”
尾音輕巧上挑,有些狡黠。
楊朔的心因這雙眼和這句話顫巍巍的,像夏天裡吃了一顆冰葡萄,酸甜多汁,舌頭上還撩撥了一絲涼意,他突然把面前魅惑自己的這個人往懷裡一摟,輕輕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我現在也不想待在這兒了。”他湊到穆之南耳邊,氣聲低沉,“想下樓開間房。”
“——怎麽躲這兒來了?”白禮郃走進了他們的視線,笑吟吟地說,“你們倆回家再卿卿我我不行麽。”
第40章 “這些你都忘了嗎?”
凌晨四點半,楊朔被穆常寧的電話叫醒,說是一個早產兒有細菌性腦膜炎的症狀,請小楊主任會診。他揉著眼睛撓了撓頭:“大小姐,PICU有醫生在值夜班,為什麽非要喊我,相煎何太急啊。”
穆之南翻了個身,抬頭看他,迷蒙著眼。
他被這雙眼勾住了魂魄,假裝歎了口氣說:“晚上伺候哥哥,天還沒亮就被妹妹叫起來,我這是賣給你們家了!”
穆之南“嘖”一聲,屈起手臂輕輕搗他,緊接著笑了笑又睡下。
掛了電話,楊朔問:“你笑什麽?”
“該剪頭髮了。”他打了個呵欠,“你的呆毛又站起來了,出去小心點,可能會接收到來自別的天體的信號。”
“哦是麽。”楊朔胡亂抓了抓頭髮,拍拍穆之南讓他接著睡,自己起床去了醫院。
他沒料到這個時間能在樓梯間見到白禮郃。
“白主任?您這是剛來還是沒走?”
“哈哈,沒走,昨晚上有個應酬,回來太晚了不想開車,就睡在值班室了。你怎麽這麽早,有急症?”
“對,產科請會診,我去看看。”
楊朔已經走出去幾步,又聽白禮郃叫他:“哎小楊主任,改天有空的話,我請你和穆之南吃飯。”
他換好衣服進了PICU的大門,看到穆常寧說的那個孩子,才知道她為什麽把自己叫來。
這小孩一隻手就能捧起來的大小,像隻幼貓,目測上去體重不足1.5kg,已經插了管,顯然不只是腦膜炎,肺部應該也有問題。果然,他一拿到病歷,倒吸了一口涼氣,原本睡眠不足還有些困倦,一看到這些數據就立刻清醒了。
楊朔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暫停鍵,他允許自己停頓了兩秒鍾。
早產兒的細菌性腦膜炎,治療起來非常困難,即使通過努力救回來了,存活者超過一半會出現耳聾、失明、腦性癱瘓、癲癇、腦積水或認知障礙等長期神經系統後遺症,其中有14的人群存在嚴重殘疾。他在疑難病門診,時常會見到從各地來看病的孩子,他有時候會脫離醫生這個視角,從病人家屬的角度想,這樣的生存質量真的好麽?長年累月的發病、就醫、吃藥,全家人揪著一顆心的日子無盡無休,帶孩子來看病的家長們,明明年紀都不大,卻無一例外全是精力不濟的樣子,一個不健康的孩子,真能耗盡父母們的心神。
但這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現在他面對的,只是想盡辦法讓這個孩子活下來。
穆之南早早醒來,再睡便睡不踏實,索性去了醫院食堂,慢悠悠地吃早餐。醫生護士們大多買了飯匆匆離去,很少能有在這兒坐著吃的機會,所以早晨的食堂很冷清,他在這兒遇到了同樣有時間的白禮郃。
“早啊。”
“學長早。”
“豆腐腦啊,好吃嗎?”
“還可以。”
“之前還在樓上遇到楊朔呢。”
“嗯,他有事先來了。”
“你們開兩輛車?”
“不,我打車來的。”
“哦。我看今天,你沒排手術啊。”
“嗯,下午要去學校上課。”
對話很無聊,很客套。白禮郃私下裡不像在人群中那麽健談,又或者是因為都沒休息好,即使面對面坐著,也都低頭吃飯,不再說什麽。
穆之南先吃完了,起身說:“學長,我去幫楊朔買點吃的帶上去,先走了。”
“哦對了,改天請你們吃個飯,我跟楊朔說過了。”
“好。”
楊朔平時每天需要咖啡續命,早餐一杯,上午十點左右一杯,如果有特殊情況,中午還得偷偷喝上一口,穆之南今天給他買早餐,特意多加了一份濃縮,果然,到了17樓值班室的時候,楊朔垮著一張臉哀嚎:“你終於來了,我要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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