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穆之南著實沒有想到他承認得這麽快,他甚至已經在腦子裡準備好50頁PPT準備跟他擺事實講道理,一頁都沒用上,他就承認了。
“我有時候連自己都搞不清為什麽做這些,但你剛才突然給了我一個解釋。可能,從失去孩子、檢查出基因有問題、離婚、前妻再婚、最終離開待了很多年的兒童醫院,我心裡是難過的,而且是越來越難過越來越糾結。起初聽說你和一個男人談戀愛,我不信,我告訴自己這就是個不靠譜的傳聞,直到我看見你和楊朔在一起的樣子。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穆之南,我就想,如果當初,如果是我,又為什麽不能是我?”他苦笑,接著說,“我不是對你舊情難忘,說起來,咱倆那點兒事兒也算不上什麽舊情,但心裡總是在設想,而且怎麽想都想不通,你現在和楊朔在一起,說明你當初把我拒之門外的所有理由都不成立了。”
聽著有些語無倫次,穆之南知道他說的是真實想法,也不那麽疾言厲色了:“‘當初’和‘現在’,時間點是不一樣的學長。”
“我知道,但還是心裡不平衡。”
穆之南嗤之以鼻:“所以呢,你要繼續胡思亂想不平衡下去麽?那接下來你還要做什麽,能不能先給我個預告?我想看看,這個科室,這家醫院,還值不值得我忍氣吞聲。”
“呵,不會了,你放心。我並沒有從折磨你和小楊的過程中感受到絲毫的快樂,甚至很煩躁,厭惡自己。”
“對,是挺招人煩的。”
白禮郃笑得勉強:“穆之南,說實話,我到這兒來,其實也待不了多久,六附院的大兒科主任不是我最終的追求,這只是個暫時停留的地方。”
“哦,只是塊跳板而已。”
“算是個捷徑吧,如果在兒童醫院,還有一層一層台階要上,從這裡走,能稍微快一些。”
如何走仕途,這是穆之南從未思考過的問題,聽白禮郃這麽一說,他瞬間就領悟了:“哦,像陳主任。”
“對,陳百川讓我看到了這條快捷通道,所以我才過來。”
“行吧,雖然你和我追求的東西完全不一樣,但是學長,我們沒有任何理由仇視對方。”穆之南的聲音溫柔下來。
“對。”
“你對我來說是重要的人,是在我最茫然無知的時候幫了我的人,我甚至知道,你去實習之後還叮囑其他年級的學長,在學生會裡照顧我,這些我不可能忘,不管你信不信,我感激你到現在。”
“是麽?”白禮郃抬眼望向他,這是自這場談話開始以來,他第一次抬起頭。
穆之南瞥了他一眼:“我沒必要編好聽的來騙你。”
“放心吧穆之南,以後正常工作,你和我本就沒什麽恩怨情仇。”
“還有一個事兒,徐淼,什麽來頭?”
白禮郃聽到這個名字,竟歎了口氣,頗為無奈:“我弟弟。不是一個爹的。”
“你,什麽?!”穆之南本以為他也是哪位高官的親戚,沒想到是這麽個關系。
“我父母很早就離婚了,他是我媽再婚後生的孩子,小時候沒來往,工作之後才第一次見他,膽子小,成績差,不成器,但我媽托付給我,我也很頭疼。我對他的要求就是無能可以,不要出事。”他看了看穆之南,“愚孝可能就是形容我這樣的人。”
“那就是學長你管教無方。反正他那個工作態度我接受不了,寧願帶新人。你把他給我弄走。”
“好的。”見穆之南已經準備走了,想了想又喊住他,“穆之南,我把他放在你那裡,真的不是故意為難你。”
“那我求求你別這麽信任我。”
穆之南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繞到住院樓背後,他抬頭看樓上還亮著的燈,無端想起剛剛擴建好的醫院,他在頂樓會議室指揮工人們把最大的那幅《海岸》掛起來。那天,空氣裡還殘留著一點點牆漆的氣味,天花板光亮潔淨,燈光白得異常,整座樓似乎沒有一絲灰塵,連同搬進這裡所有的人,心情都是振奮的,甚至感覺年輕了幾歲,氣象一新。
車即將開出停車場,斜坡的頂端有溫柔的暖黃燈光。這是個出口,也是入口,通向他工作的地方和他想要逃回的家的方向。
楊朔坐在沙發上,是個等待的姿勢,帶著一個充滿期待的笑容,穆之南知道他應該已經從各個途徑得到了不少信息。
“我還以為你會被叫來阻止我。”
“有人給我打電話了,但我問了一句話,故意沒去。”
“什麽話?”
“我問,‘他是自己砸的嗎?’”看到穆之南會意地笑了,他接著說,“一聽說是請人幫忙的,你就雙手插兜站在旁邊看,我就知道可以不用去了。”
“如果你去,我可能真的就算了。”
“所以我更不能去了!本來就是個宣泄情緒的事兒,當然要痛痛快快把氣撒完,如果你自己動手,我怕你受傷可能會去幫你。”
“我倒是也想。”他語氣裡帶了些懊惱,“可我力氣不夠,起不到作用還把自己氣夠嗆。不過看別人砸也很爽,尤其是有了圍觀群眾之後,可以享受到‘我自己的東西我想砸就砸’的感受,還是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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