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時候,陶西已經起床了,坐在他睡過的沙發上,眼睛裡沒有神,很放空地沒有焦點,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的樣子看上去非常孤單,像是誤打誤撞掉落地球的外星來客。
薑序關上門,輕聲喊了陶西一聲,陶西也沒有反應。
薑序感到他在夢中闖了一夜的迷霧森林追逐他到了現實之中,讓他心裡油然生出一種無力和頹然。他在門口停頓了一會兒,才走到陶西面前,說:“陶西?你在想什麽。”
看到薑序忽然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陶西的眼睛很慢很慢地眨了兩下,像是攝像機鏡頭的緩慢聚焦動作,而後終於有了一些反應,“啊”了一聲,說:“薑序。”
薑序便喊他吃早飯,陶西就跟著薑序進了廚房,但仍舊神思不屬,也沒有吃多少。
吃過早飯,薑序接到了外婆的電話。
在外婆的堅持下,薑序上午就去幫她辦理了出院手續,接了外婆回家。
辦手續耗費了一些時間,他們到家時已經將近中午,薑序把他早上買的菜拿出來,弄了餃子餡,外婆在一旁和面,他們一塊包了餃子。
可能對其他人而言,只有祖孫三人一塊過年太冷清,但與薑序而言,這是養父母亡故之後這些年來,他過得最熱鬧的一個年了。
陶西也一直湊在一旁觀看,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明明根本沒有動手包餃子,鼻尖上卻沾到了很多麵粉。
因為陶西趴在一邊,薑序包餃子的時候注意力一直沒辦法完全集中,老是忍不住去看陶西,因而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將手裡的餃子迅速包好放到面板上,給陶西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擦一下,鼻尖。”
但是陶西沒有接紙巾,繞過桌子,很自然地湊到了他身側,低著頭說:“你幫我擦。”
薑序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理智地分割清楚“朋友”和“戀人”的界限,所以還是將手裡的紙巾塞到了陶西手裡,說:“你自己來。”
在薑序往他手裡塞紙巾的時候,陶西抓了一下薑序的手,不過沒有抓住,愣了一會兒,拿著紙巾在自己臉上胡亂擦了擦,就問薑序:“擦乾淨了嗎?”
他看著薑序的眼神信任且依賴,眼仁很黑,顯得越發懵懂單純,讓薑序感覺自己像是在欺負他。
不過薑序還是說:“沒有,你去衛生間,對著鏡子看一下。”
陶西拿著紙巾站在那,眼神沒再看薑序了,低垂著看向地板,過了一會兒,才動了動,拿著紙巾走向了衛生間的方向。
對著鏡子將臉擦乾淨以後,陶西沒有再去廚房看外婆和薑序包餃子,窩進了沙發裡,看著外面的天空發起了呆。
陶西沒有再回來看他們包餃子,薑序就更加心不在焉,勉強將所有的面和餡都包完了,外婆說她來煮,讓薑序去歇著,薑序也沒有再跟外婆爭,拿了一個早上買菜的時候順手買的橘子,去了客廳,坐在了距離陶西不近不遠的沙發位置上,喊陶西:“陶西。”
聽見薑序的聲音,陶西就轉過頭來,看著薑序。薑序問他“要不要吃橘子”,陶西看到薑序已經把橘子皮和上面他不喜歡的那個白色的絲弄乾淨了,就點了點頭,說“要”,接了過去。
陶西吃橘子吃得很慢,一邊吃一邊又走神了,嘴巴機械性咀嚼,吃完以後,沒有喊薑序幫他拿濕巾,自己從茶幾上抽了一張,擦完手之後,就又窩回了沙發上。
薑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幫陶西把垃圾桶拉了過來,陶西就把用完的濕巾丟進了垃圾桶。
呆坐了一會兒,可能只有幾分鍾,陶西喊了薑序一聲,不過眼神還是在亂飄。
薑序回應他了一聲,陶西就問:“你明年還來陪我過年嗎?”
說完以後,可能是擔心薑序拒絕他,也可能並沒有其他想法,只是要陳述這個事實,總之陶西又說:“外婆可以給我們包餃子。”
薑序不知道陶西為什麽會這麽問,所以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他想了一會兒,心裡的聲音一直在說“以後當然都會一起過年”,但最後也沒有說,忍不住反問了陶西:“你想要我來陪你嗎?”
陶西立即就說:“想要。”
“為什麽想要我來?”薑序又問,“不是有外婆陪你了嗎?”
陶西愣住了,睜大眼睛看著薑序,顯得迷惑不解。
這時候,外婆正好煮好了第一鍋餃子,從廚房出來,將餃子擺在餐桌上,喊薑序和陶西:“桃酥?小序?去洗手,餃子熟了,來趁熱吃。”
薑序的問題對陶西來說太難了,外婆的喊話讓陶西抓到了逃避的稻草,陶西立即站起來,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對薑序重複了外婆的話:“餃子熟了。”
“那先吃飯吧。”薑序也覺得這個問題太為難人了,人的感情本來就非常複雜,換成是他,他也回答不好,所以也跟著陶西去洗手,對陶西說,“明年的時候我會來的,還包三鮮餡的餃子。”
陶西就“嗯”了一聲,洗了手,坐到餐桌前,看著餃子上冒出的熱騰騰的水汽,心裡還在想薑序的問題。
他猜測這種問題對其他人而言應該非常簡單,輕易就可以給出答案,但是陶西做不到,無法及時給出讓薑序滿意的答案。
現在薑序答應他明年還要一起過年,但是到了明年,可能也會忽然不見,像自己的爸爸媽媽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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