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一旁的溫二妞見喻商枝點了點頭,不禁又去看自家大哥。
是她的錯覺麽?
總覺得過了一夜,這兩人似乎又更親近了些似的。
旁邊,溫三伢也在擺弄艾草。
今日天氣好,太陽高,沒什麽風,喻商枝不讓他總是悶在屋裡,他便也抱了個小板凳在一旁坐著。
小手擇取著草葉,從中看到一物,溫三伢疑惑地翻了出來,擎在手裡。
“這幾根不是艾草,怎麽混進去了。”
溫二妞看了一眼,解釋道:“大哥不是說,喻大哥講山上多的是可以入藥的藥材,我雜七雜八地薅了不少,說不準哪個就有用呢。”
話雖如此,她薅的那些雜七雜八,其中好些都已經被喻商枝擇出去丟了,估計這幾根不起眼的小草命運也是這般。
溫野菜沒當回事,可還是把那幾根草接了過來,擱在手裡看了幾眼。
“我怎麽瞧著像線兒茶的葉子?你快別給你喻大哥添亂了。”
溫二妞不服地晃了晃腦袋,卻像想起什麽一般,伸出手道:“阿野,把那草給我瞧一眼。”
這稱呼一出,溫二妞和溫三伢更是瞪大了眼,喻大哥他……居然叫大哥阿野!
兩人眼神在溫野菜身上亂飄,被溫野菜回以警告的視線。
喻商枝自不知兄妹三個的眼神裡都是戲,他用同樣的工序,辨別了一下手裡的“野草”,露出意外的神色。
“若我認得不錯,這應當是一株遠志的葉子。”
溫野菜打小生在山野間,還是頭一回聽說這麽個名字。
“遠志?真不是線兒茶?”
其實草藥的本質就是野草,因而難免都有許多俗稱。
喻商枝推測,大約遠志在這片地界,俗稱就是“線兒茶”吧。
他解釋一番,溫野菜聽得半懂不懂。
“嗐,管它叫什麽呢,值錢就行,可惜就這麽幾根,回頭還得上山尋摸點。”
喻商枝接下來的話卻令人驚喜。
“過去我也跟著師父去賣過草藥,像方才那些說實話,不值什麽錢。少了的幾個銅板就能換一斤,多的也不過二三十文,但這遠志不同,一斤值個七八十文。”
溫野菜“謔”地一下站起來,“就這草葉子,一斤值七八十文?我的天老爺,比肉還值錢!”
喻商枝把遠志的葉子丟回草堆裡,撣了撣指尖的泥塵。
“貴有貴的道理,遠志難尋,而且二妞采的是遠志的葉子,實則遠志拿來入藥的是根莖。挖根莖有講究,一旦挖斷了就賣不上價了。”
本以為艾草堆裡藏著遠志就極好了,哪成想過一會兒溫三伢翻了翻,又提溜出一根莖稈紫紅色的小草,聞著竟也有一股艾草味。
“這是紅腳艾,又叫鮑姑艾,奇了,這艾草合該只有南方有。”
紅腳艾在喻商枝上一世的世界,屬於嶺南地區的特產,誰料現在出現在了南北交界處的伏虎山。
“鮑姑艾有個別名,叫‘神艾’。是說從前有個女神醫叫鮑姑,精通艾灸之術,後人為了紀念她,就將這種最罕見且最適宜用作艾灸的藥草,叫做‘鮑姑艾’。這種艾草的特點就是,生得比尋常艾草要矮小,葉片更小,枝子和根系都是紫紅色的。*”
他順嘴講了個關於鮑姑艾的典故,這故事糅合了自己與原主雙份的記憶。
自他穿來後就發現,這個世界與自己前世生活世界的過往歷史,有諸多相似之處。
他將其理解為稍有變化的平行世界,多虧如此,他那些關於藥材等的知識積累還能繼續使用。
但也難免有變化了的地方,譬如這換了地方長的紅腳艾。
喻商枝的心思不為外人道,一個小故事卻令溫二妞聽得入迷,“原來還有女郎中呢,那有沒有哥兒郎中?我原先以為,只有男子才能當郎中。”
喻商枝道:“都是有的,只是少見些。縣城和府城,都有專門的女郎中或是哥兒郎中,專為女子與哥兒看診。”
溫野菜瞥見兩個小的亮晶晶的眼睛,笑道:“你若還有這種故事,就多講講,他們愛聽。”
既得了遠志和鮑姑艾,別的草藥一下子顯得平平無奇起來。
“這鮑姑艾喜歡生在陽光充足的平坦地勢上,遠志則喜陰涼,山坡草地上可以多多看看,這兩類有多少都盡數采來,拿去藥鋪,他們定然會收。北艾價廉,背去鎮上不值當,不如留下陳放,平日裡煮水泡腳,多余的做成艾條,留著自家用。”
溫二妞舉起手,“我記得這些草在哪裡采的!是一片草坡,那附近有好幾棵三月泡呢!就是現在還怪酸,過一陣再去采就甜了。”
溫野菜伸出手指戳了兩下小丫頭的額頭,“你就惦記著吃。”
溫二妞見狀,突然計上心頭,轉身就朝喻商枝身後躲,“喻大哥,大哥欺負我!”
溫野菜驚奇道:“你這丫頭片子,還知道找靠山了!”
溫三伢看熱鬧不嫌事大,在一旁咯咯地笑。
“靠山”本山下意識地伸出把二妞往身後攔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幼稚。
他真是昏了頭,都會和這幾個小孩子一塊兒鬧了。
不過細想起來,這般與家中人一同笑鬧的時光,他還真的從未經歷過。
上輩子因母親早逝,父親未能靠自己的一身醫術救回妻子,心灰意冷,棄醫從商,把祖父氣得將其剔出了喻家家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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