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喻商枝和溫野菜的舉筷,年夜飯終於開了席。
溫野菜的手藝自不必說,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喻商枝病了幾日,喝藥喝得口中發苦,顧及腸胃,今日也不敢敞開吃,不過夾上幾筷子嘗個味道,也已覺得足夠熨帖。
因他吃得少,為了防止年年苦惱打擾溫野菜吃飯,便率先進屋把剛醒的孩子抱了過來。
不然過會兒街上開始有人放鞭炮,還是要把孩子吵醒。
換了尿布又喂了奶,擱在懷裡,坐在床旁,小哥兒的一雙眼睛左看右看,還低頭去找趴在桌子旁的大旺和二旺,小腳丫被狗鼻子拱到,便咯咯直笑。
最早像章志東兩口子,還會驚訝於這一家人裡喻商枝也會幫著看孩子,且看得很周到,現在則已經是習慣了。
年飯吃罷,在屋子裡坐了不久,溫二妞就趕著要出門放花。
今年因為家裡出了這些事,過年的好多東西都沒來得及準備,煙花和鞭炮都是昨日二十九才去集市上買的。
多虧了這是縣城,就是買得再晚,剩下的東西再少,樣式也比當初鄉下大集上齊全得多。
為了防止年年被嚇哭,范春燕一早就把他抱回了屋子。
老章則留下來,幫著把最大的幾個花炮和幾掛紅炮仗搬到院子裡。
現今有一種鞭炮叫萬裡紅,足足一萬響。
城裡東西貴,這麽一掛就要二兩銀子,溫野菜直接買了六掛。
“我都想好了,咱們家門口放兩掛,醫館門口也放兩掛,余下的兩掛,留著正月十六開門那日,食肆和醫館一邊一掛。這六萬響鞭炮響完,定能把咱家的霉運驅得乾乾淨淨。”
喻商枝看著溫野菜認真的模樣,忍不住莞爾,肯定道:“還是你想得周全。”
說罷又吩咐章志東道:“章叔,可得準備個長一些的竹竿,挑得高高的放才好。”
章志東穿著東家新做的厚棉衣,笑得憨厚。
“老爺放心,我和凌小子都準備好了,一來免得崩到人,二來這竹竿越長,來年就越吉祥!”
於是這一晚,整個添福巷都聽見了巷子口的溫家傳來的,綿延不絕的鞭炮聲。
何花嬸家中,她正帶著兒媳婦一起包餃子。
聽到鞭炮聲一直未絕,她忍不住抻脖子問在院子裡的爺孫三人。
“誰家這麽闊氣呢!放這麽久的鞭炮!”
她兒子答道:“娘,好像是巷子口溫家!”
“怪不得。”
何花嬸笑著咕噥了一句,擱下拈餡的筷子,手指一包一轉,便把一個白胖的餃子擱在了蓋簾上,還不忘同自個媳婦感慨道:“我就說喻郎中和溫哥兒定是好人家,哪裡會平白無故乾出那等缺德事。就是巷子裡那些個髒心爛肺的,看人家倒了霉,就巴不得趕緊踩一腳。要我看呐,放鞭炮好,驅邪祟,除小人!”
兩掛萬裡紅落幕,留下滿滿的一地紅紙。
這簡直樂壞了家裡的狗子和貓,大吉在紅紙之間翻騰跳躍,也不似剛剛那副被鞭炮嚇得炸了毛的樣子。
大旺和二旺更是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空氣裡煙塵未散,鼻間縈繞著濃烈的硫磺味道。
在一派喜氣中,喻商枝牽著溫野菜的手站在院子一隅,趁著所有人未曾看過來時,在小夫郎的唇上落下一個有些涼意的吻。
“新年快樂,阿野。”
***
正月初一。
一家人穿戴一新,留了章志東兩口子看家,常凌負責趕車,先帶著禮物去朱家、程家和周家拜了年。
一圈走動完後,就該領著孔麥芽和孔意一起回斜柳村了。
因為人多,還有孔意的輪椅和帶回村的年禮,索性又從城裡雇了個牛車,讓車夫幫忙把東西運回去。
因是正月初一,車夫張口要的價格直接翻了倍,但能省不少事,這點小錢該花還是要花。
其實論起來,也就走了一個月,期間喻商枝還回來過。
可或許是因為新的一年來臨,又經歷了好些事端的緣故,再度看到斜柳村禿了葉子的大柳樹時,一家人都覺得恍若隔世。
在孔家門前放下孔麥芽和孔意,馬車帶著牛車繼續向前。
這一日村裡來來往往地都是串門走親戚的人,自都是注意到了這兩架車。
雖然冬日天冷,車簾都蓋得嚴實,但常凌來往過幾次,好多人都瞧他眼熟,便知曉這是喻商枝和溫野菜兩口子回村了。
“我當他們去了縣城,便再也瞧不上咱們村裡這地界了,現在看,過年還知道回來走動走動,那還算不錯,至少不忘本。”
“溫老三兩口子的墳頭還在後山呢,除非遷出祖墳,不然這永遠是溫家的根。”
……
闊別一個月,溫野菜三兄妹進到自家宅院的大門,隻覺得渾身都松快。
“可能是因為在縣城裡住的時間還不夠久,總覺得回到這裡才是回家了。”
甚至喻商枝出事時,溫野菜還想過,若是他們好端端在村裡、哪怕在鎮子裡,是不是就能逃過這些劫數,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可想到喻商枝同他一起設想過的未來,溫野菜很快打消了念頭。
這邊的宅子有孔家父女一直在住,孔麥芽日日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絲毫不見落灰,水缸裡也都是乾淨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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