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繼續道:“城中醫館剛開始經營,幸而上次回村之前,因緣際會多招了兩個小夥計,可也是毛頭小子,什麽也不會。他們倆加上常凌,都不是會照顧人的,我這心裡頭實在放心不下。”
說到這裡,他也看了一眼溫三伢道:“實則三伢本也想一起跟著去的。”
這回不用許百富,陶南呂就第一個開口了。
“此事不妥,你就罷了,這孩子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他體質有缺,疫病橫行,他若是不幸染上,必定凶險。”
許百富何嘗聽不出溫野菜語氣中的堅決之意,沉聲默然半晌,終究還是道:“罷了,闔村誰不知道你是個驢脾氣,真想幹什麽,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也好,去就去,這遭有人同行,總比你一個哥兒孤身上路的好。陶老哥,路上就拜托你多多關照喻小子的夫郎了。”
這邊定下溫野菜要和陶南呂明日一道離村,許百富也沒閑著。
“城裡定然是鋪子都顧不上開門了,什麽都買不著,又沒咱們這些村戶人去供貨,少不得菜都吃不上一口,你們既去了,多了三口子吃飯,可得多帶些東西,我去村裡轉一圈,替你們搜羅搜羅!”
有許百富出馬,各家都熱心腸地翻出不少吃食等物,好些連錢和東西也不要,盡數堆到了陶南呂的馬車上。
當晚,許百富在家做了頓飯,款待陶南呂和當歸師徒二人。
溫家之中,蘇翠芬和白屏,加上孔麥芽圍坐一處,就連剛成親沒幾日的福哥兒也從婆家過來了。
年年躺在小床裡,二妞與三伢一左一右地逗他樂。
蘇翠芬收回視線,拉過溫野菜的手。
“事到如今,我也不勸你了,孩子你就盡管留在村子裡,我們定給你照顧地穩穩妥妥。只是去了縣城,你和喻小子也得小心為上,那疫病凶險,就算是有了法子能治,得一回怕也是元氣大傷。”
白屏和許福也說了差不多意思的話。
溫野菜點頭道:“嬸子,還有屏哥兒、福哥兒,你們放心就是,還是那句話,便是為了孩子,我們兩個也不會胡來的。而且我這身子骨,你們還不曉得麽,除了夏日裡下地曬過了中點暑氣,其余時間,連風寒都沒得過幾回。”
蘇翠芬忙道:“這話可不興說,有時候你越不怕什麽,就越來什麽,趕緊呸幾下!”
溫野菜哭笑不得,隻好對著地上呸了幾下,蘇翠芬的神色才緩和過來。
接著為了好讓話題不再那麽沉重,溫野菜果斷將話頭引到了福哥兒頭上,問起他新婚之事。
福哥兒是新嫁的哥兒,又臉皮子薄,說起這些,臉頰頓時就開始泛紅。
蘇翠芬見他們幾個小哥兒說得熱鬧,也不在這裡討嫌,索性進去幫著看孩子,也好讓二妞和三伢過來一道說說閑話。
村裡這邊一心籌備著進城與喻商枝匯合一事,哪裡又知道喻商枝早就不在城中。
壽安縣城,城郊。
收留流民的草棚子旁夜裡火把不熄,把周遭照得透亮。
好些個官差佩著刀巡邏,以防有流民逃竄,這兩日裡還加了不少人手。
屋內,喻商枝剝著煮雞蛋的殼,聽同樣頂著大大黑眼圈的盧杜仲道:“之前玉竹和常凌去後院撿柴火煎藥,聽夥頭兵說起,城裡之所以還是沒控制住疫病,就是因為這頭看管不力,夜裡跑了好幾個人。”
喻商枝指尖一頓。
“此處流民都是有數的,且你我都記錄在冊,日日複診,只有多的,沒有少的。”
“所以啊……”盧杜仲朝隔壁的方向怒了努嘴。
“定是他們那頭有人溜。”
常凌往嘴裡塞了一大塊糙饅頭,嚼一嚼咽下去道:“換了我,我也跑。咱們這邊的流民,這些日子除了實在是病得厲害,撐不住的,可一個出事的也沒有,他們那邊,一日就得拿草席子卷走好幾個。起先還能往咱們這邊跑,後來跑不了了,可不得咬咬牙,去城裡尋生路。”
喻商枝總覺得這說法聽起來蹊蹺。
“流民身上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去了城裡,怕也很快就能被發現。”
只能說城內疫病肯定和流民脫不了乾系,但是不是城郊的流民再度逃竄回城,就要兩說了。
焉知這等說辭,是不是當官的想借機遮掩什麽。
四人草草吃罷晚食,收了碗筷,送去後面灶房刷洗。
喻商枝覺得屋子裡悶得很,便出來在外面吹吹風,站上一站。
盧杜仲見狀也跟了出來,二人並肩而立,對著這城郊夜色出神。
“可是想夫郎和孩子了?”盧杜仲瞥見喻商枝的神色,不禁問道。
喻商枝淺淺勾唇,“盧大哥難道不想麽?”
盧杜仲咂咂嘴,“想啊,怎麽不想,隻盼著咱們盡快把方子交上去,我也不求什麽賞賜了,能全須全尾地回家就成。”
盧杜仲早些日子還擔心自己染上疫病,會沒得治。
眼下對他們的藥方有足夠的信心,早已是不怕了。
他眯了眯眼睛道:“這幾日我這心裡頭總是慌得很,遇見那姓潘的和姓葛的,隻覺得他們一肚子壞水。”
喻商枝呼出一口濁氣。
“就快了,今晚再試一次新藥,若是一夜過去,病患們有明顯的好轉,且無嘔吐或是身上起疹子的症狀,就說明方子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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