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昨晚在院子裡侍候的那位姐姐?”
喻石榴歉然低頭,再度道歉道:“昨夜是奴婢莽撞失禮了。”
溫野菜擺擺手,並不在意,轉而問道:“我攢了幾條孩子的尿布,想著尋個地方洗乾淨,不知這裡合不合適?”
喻石榴愣了一下。
她以為知府大人請來府上的客人,定都是養尊處優的,哪裡會做得出自己洗尿布的事情。
不過昨日見這對年輕夫夫身邊並無隨侍之人,也有可能是自己想錯了。
喻石榴主動道:“這些瑣事哪裡用得上夫郎沾手,您交給奴婢就是了,回頭洗乾淨晾曬好,給您送回去。”
溫野菜卻不肯,他們雖受邀來韋府,旁的事上使喚一下人家府上的仆從也就罷了,哪裡還能把孩子的尿布甩給人家洗。
“自家孩子的尿布,我不嫌棄,卻是不好意思給外人的,姐姐若是順手,就勞駕幫我找個盆子,再借些皂角,就再好不過了。”
溫野菜的平易近人令喻石榴心裡松快了些,這份親切,又令她心底生出些細微的妄想。
她捏了捏手指,定了定神道:“這有什麽難的,正巧奴婢這會兒沒什麽旁的差事,不如就和夫郎一道將這些浣洗了,如此也不耽誤孩子用。”
說罷她就領著溫野菜進了小院,恰好有個相熟的浣衣婆子正在院子裡洗著一盆被單。
那婆子認得喻石榴,又聽她介紹,說溫野菜就是這兩日大人請來府上,給二娘子看診的郎中夫郎,遂明白這也是貴客,不能怠慢的。
就是不知道這些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人,作何還會自己給孩子洗尿布。
婆子力氣大,乾活麻利,很快和喻石榴一道打來兩盆水,又提來一罐子皂角粉、兩個搓衣板和兩個杌子。
鑒於喻石榴想借此機會,同溫野菜打聽些事情,便帶著這哥兒一起,借著清靜的借口,避開那婆子找了個角落坐下。
溫野菜對此沒什麽異議,在這裡他也不認識什麽人,有個說話解悶的也不錯。
等到打開布包袱,把尿布倒進盆裡。
另一邊隔著一層布的,還有喻商枝的幾件衣裳。
喻石榴執意要幫溫野菜洗尿布,溫野菜卻怎麽也不肯,她退而求其次道:“要麽我幫您洗這幾件郎君的衣裳吧?”
溫野菜想了想,答應了。
“有勞姐姐,這兩件也不髒,過一水就成。”
喻石榴攥著手裡的布料,想到若對方真的是自己的小弟,這還是十來年過後,自己頭一回幫他洗衣服。
明明以前在家裡,都是做慣了的。
她雖揣著一肚子的問題,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只會埋頭搓洗。
倒是溫野菜從見到喻石榴第一眼時,就總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但仔細想想,自己是這輩子第一次來詹平府城,又怎會識得韋府的仆婦?
不過人就是這樣,一旦生了好奇心,便會不由自主地注意起來。
溫野菜起了個話頭,說起孩子的事,果然喻石榴也提起自己的兒子。
“孩子四歲了,在府外頭,跟著他爹學手藝。”
“不知大哥是做什麽手藝的?”
喻石榴笑了笑道:“會些木工活,做些小玩意在集市上賣一賣。”
“原來如此。”
溫野菜熟練地搓洗著尿布,打出層層泡沫。
喻石榴多看了一眼,下意識道:“我看夫郎倒是慣常乾活的。”
話說出口,又覺得頗為冒犯。
怎料溫野菜抬了抬唇角,接過了話茬。
“姐姐這話說的,可莫要把我當成什麽貴人。家裡先時是農戶,後來靠著我相公的醫術,在縣城開了個醫館罷了。這回承蒙韋大人賞識,才有來府城的機會。別說洗衣裳了,就是下田種地、上山打獵,都是做慣的。”
話音落下,他順勢反問。
“我聽姐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喻石榴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濺在額上的水漬。
“夫郎好耳力,奴婢是宛南府人士,早些年家鄉遭水災,逃來了北邊。”
溫野菜輕歎口氣,不由地想到了今年裡北地的疫病。
“這天災人禍,最是讓人揪心,姐姐家裡人可安好?”
喻石榴搖搖頭。
“爹娘死在水災裡了,我帶著……帶著小弟,跟著村裡人往北邊逃,後來也失散了。”
在喻石榴說話時,溫野菜時不時分神看一眼身邊的女子。
他很快察覺到,自己為何覺得喻石榴眼熟了。
因為從這個方向看去,眼前之人,側顏格外肖似自家夫君。
說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長得像,乍聽來十分怪異。
但若是拿去和一些個兄妹或是姐弟做比,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他和二妞、三伢,三個人站在一起,向來常常被人說一看就是一家人。
於是,當溫野菜聽到喻石榴說自己有一個弟弟時,沒來由地心頭一跳。
他沒記錯的話,從前那個“喻商枝”,也是逃難來的詹平府,後來淪落為乞兒,被秦老郎中撿回家撫養的。
這個念頭升起一瞬,就像是一粒種子,種在了心裡。
再往後聽喻石榴的一些話,溫野菜便覺得對方仿佛也意有所指。
喻石榴說她和小弟是一對龍鳳胎,失散那年兩人都是八九歲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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