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喻商枝還是一臉頗為不解的樣子,溫野菜感慨道:“你一個少爺,自是不懂村子和村子之間是怎麽別苗頭的,實際咱們和水磨村之間並不太平。他們村在河的上遊,以前旱季的時候,還乾出過截斷水流,讓咱們村的人沒水澆地的事,光兩邊漢子打架,都不知道打了幾回了。”
原是裡頭還有這麽些彎彎繞繞,想了想後,淺歎一聲。
“實則我也沒想那麽多,只是覺得,有些事不能不明不白地就過去了。”
在唐文的爹娘在唐文跟前哭嚎時,他就從尤彩霞的言辭中聽到了一些關鍵的字眼。
仔細分辨,意識到是尤彩霞在懊悔,不該逼王小玉喝藥。
當時他就留了心,拜托許百富去附近查探,看能不能藥渣。
只是最初許百富和許清水都沒有發現,還是溫野菜帶來了大旺後,給大旺聞了聞藥箱裡味道差不多的一味藥丸,才憑借獵狗出色的嗅覺尋到了埋藥渣的樹坑。
況且……
“若是去的早一點,興許我有辦法救回唐文。”
雖說上一世接診無數,可到底他坐診的地方是喻氏醫館,而非醫院的急診科。
這等病患命懸一線的情況,屬實少有,直到此刻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還沒從一條人命那麽快就逝去的事實裡走出來。
溫野菜抱住喻商枝的手臂,“你已經盡力了,我雖沒讀過書,可也聽過一句話,叫‘盡人事,知天命’。若是有郎中在,多麽重的傷,多麽重的病就能救活,那豈不人人都能長命百歲了?”
聽他這麽所,喻商枝稍稍釋然了些。
有些道理其實自己並非不懂,只是一時間會陷入其中,反而看不透。
按理說,喻商枝走得慢,前面的那些村裡漢子應當早早就趕到前面去才是。
哪知他們也刻意放慢了腳步,好似專門等著後面的小兩口一樣。
喻商枝發現這一點後,也拉著溫野菜加快了步子。
等到一行人再度出現在斜柳村村口,都發現標志性的歪脖子柳樹下居然聚集了好些人。
見他們回來,都紛紛迎上來。
大多是自家的人,說著關照的話。
其中更是有蘇翠芬一家子,且領著二妞和三伢,旁邊還有抱著小蝶哥兒的白屏。
“可算是回來了,都沒傷著吧?”
蘇翠芬瞅了一眼自家人高馬大的孩他爹,就知道他斷然是沒事,趕緊轉過頭來看喻商枝和溫野菜。
“我這顆心啊,從你跟著你叔出去後就沒落下來過。”
溫野菜寬慰她道:“嬸子莫擔心了,能有什麽事,我們無非是去幫著村長壯壯聲勢。”
蘇翠芬雙手合十地拜了拜,“沒出事就是最好!以前咱們和水磨村,又不是沒出過械鬥見血的事!”
說罷又拉過喻商枝的手,打量了一番歎氣道:“要說辛苦,這麽些人裡還是喻小子你最辛苦,看看這熬了一夜,臉色都不對了,趕緊回去歇歇,可別和上回一樣,給別人瞧病的人,到頭來把自己熬病了。”
白屏也抱著孩子走過來道:“你們兩個怕是還沒吃飯吧,我在家擀了些面條,過會兒給你們抓一些送去,加點菜就是一碗熱湯面,吃了好歇息。”
溫野菜想著喻商枝確實該吃些熱湯熱水的東西,先前雖吃了乾糧,沒幾口不說,走那麽遠的路回來怕也克化完了,便就沒和白屏多客氣。
他們之間本就關系好,不在乎多一碗面少一碗面的。
回到家沒多久,白屏就依言送了面來。
溫野菜煮了熱乎乎的一大鍋,給自己和喻商枝盛了兩碗,得知溫二妞和溫三伢也想嘗嘗,就讓他們自己去盛。
“小心別燙著 。”
他叮囑了一句就端著面進了屋,見喻商枝剛剛收拾完藥箱,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
舊衣沾了血汙,也洗不乾淨了,用村裡老人的話,上頭還有晦氣,洗乾淨也不頂用,還是燒了的好。
兩人挨著吃了幾口面,實則面條不多,為的就是那一口熱湯。
一碗面見了底,喻商枝覺得困倦更甚。
簡單淨了淨面,便去了床上歇息。
當天傍晚,許百富從鎮上回來,同行的還有王家四口和王小玉的屍體。
消息傳出來,說是縣衙已經斷定是王小玉行凶傷人,害死唐文,但與此同時,也是唐老漢和尤彩霞的一碗落胎藥送走了王小玉,兩條人命各論各的,眼下唐家老兩口已經挨了板子押入大牢。
王小玉剛出嫁就遭難,還是橫死,他的白事按規矩是不能大操大辦的。
加上如今天氣暑熱,棺槨根本不能停放太久。
故而拉回村子的次日,王家人就雇了村裡幾個漢子,抬了一口薄棺,送其去山上下葬。
村裡少了一個花枝招展,愛惹是生非的哥兒,但其余人的日子還是一樣過。
若非要說變化,那也有,便是村裡人見到喻商枝的態度愈發敬重了。
因為凡是那日去了水磨村的漢子,回來私下都傳聞,連鎮上的捕快老爺都對喻郎中以禮相待。
大家都篤信,溫野菜這個醜哥兒納了這麽個有本事的夫婿,怕是沒多久就要從這山溝裡的土窩窩飛走了,到城裡當鳳凰了。
不過任旁人如何說,溫家依舊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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