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也是,在村子裡他有許多事情可以做, 每日睜開眼就是喂牲口、料理田地、上山打獵,若真去了縣城,他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在家裡幫著洗衣做飯了。
但這好像本就是嫁做人夫郎的哥兒應當做的。
喻商枝看出溫野菜眼底的迷茫,不過他很清楚,哪怕真去了縣城, 溫野菜也不該囿於後宅。
解決這個問題也簡單,只需給自家夫郎尋一個營生就好。
但無論如何, 此時說這些都為時尚早了。
兩人傻乎乎地在路上停了半天,都快被寒風吹透了, 直到從另一個方向過來一輛板車。
推車的漢子揚聲問道:“前面的, 你們過不過?堵路了!”
他倆這才反應過來, 道了歉, 趕緊把牛車趕出了巷口。
此處已經離錢府不遠,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
到地方時,才得知錢夫人領著錢雲書去赴宴了。
喻商枝和溫野菜本想把獵貨放下,得了管家結的銀錢後就離開,哪知錢小少爺得了消息,一陣風似地趕來了。
“喻大哥,嫂嫂!”
自從錢員外出事病倒,錢雲禮多少被迫收斂了一點過去的紈絝做派。
畢竟當家老爺生病的事是瞞不住的,他作為嫡出的少爺再不立起來,怕是就有人要攀上錢府這頭肥羊,想著咬下一塊肉去。
這等道理,出生就在富貴窩裡錢雲禮很難明白。
可在近期錢夫人一反常態的嚴厲做派下,他就是想不明白也得照做。
既然聖賢書看不進去,那就看帳本。
左右他們是商戶之家,後繼之人有沒有功名不重要,但總不能把家底都敗了去。
再這樣的日日敲打之下,錢雲禮飛速成長。
現在只要不開口說話,乍看之下也有那麽點靠譜的意思了。
而且據說錢夫人如今也想開了,她自己都能攥著從娘家帶來的生意,沒道理將這偌大家業都指望小兒子繼承。
哪怕錢雲書總有出嫁的一日,她也分出來好幾個鋪面給了女兒打理。
本朝有律例,女子的嫁妝可在官府登記造冊,出嫁後這塊財產仍記在女子名下。
若是未來不幸和離,一概可以帶回娘家。
這邊是為錢雲書,也是為錢府留一份後路。
錢雲禮本還要請他們進去喝茶,喻商枝推辭道:“今日家中還有不少雜事要處理,我進去為員外診個脈,便要往回趕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錢員外,錢雲禮就垮起一張小臉。
“我娘今天不在,我爹那個驢脾氣犯了,誰也管不了,不如……今日就算了?”
錢雲禮無奈,這複診之事哪能如此兒戲。
他與溫野菜之所以昨天上山,就是算好了日子,今日既能給錢府送獵貨,又能順道看一看錢員外的情況。
錢雲禮也知道這件事上,喻商枝自有他的堅持,便叫來進寶,起身道:“我親自帶你去。”
溫野菜跟著去也沒什麽意義,便留下來喝茶吃點心。
路上喻商枝詢問這幾日錢員外的恢復情況,現下他已不需要隔三差五地過來替錢員外施針了,治療的流程差不多走完,余下的都要靠錢員外自己鍛煉、恢復。
果然錢雲禮聽罷,撇撇嘴道:“還是那樣子,聽了你的囑咐,我娘每日看著他下地走動,又讓他大聲念書鍛煉口舌,現在說話沒那麽含混了,拄著拐杖,不用人扶著也能走。”
說話間,他們已穿過層層回廊,到了錢員外房間所在的院落外。
哪知剛邁進去兩步,就聽見裡面有摔打東西的聲響傳來,隱約還夾雜著錢員外呵斥房中下人的聲音。
喻商枝暗自挑眉。
看來是恢復地不錯。
至於錢雲禮,則是一下子沉了臉色。
不待他這個當少爺的發問,便有兩個丫鬟垂著頭,從屋中扛了一架木輪椅出來。
她們見外面站的是錢雲禮,匆匆停下來行禮。
“奴婢見過少爺。”
錢雲禮看了一眼輪椅,問道:“這是怎的了?”
兩個丫鬟欲言又止,片刻後其中一個才答道:“回少爺的話,是老爺……失手把輪椅打壞了,說是,說是既然壞了便扔掉。”
錢雲禮不由地冷哼一聲,什麽失手,他這老爹早就看這架輪椅不順眼,做好之後便沒用過幾次,說什麽他又不是殘廢。
他招招手,示意兩個丫鬟把輪椅搬近一些。
等輪椅到了眼前,幾人一瞧,哪裡壞了?
丫鬟硬著頭皮指了指扶手上的一個坑。
錢雲禮:“……先擱在此處,你們退下吧。”
結果話音剛落,屋裡又出來幾人。
手裡都端著些被砸壞的東西,譬如茶杯、藥碗或是花瓶。
進寶見錢雲禮皺起眉,趕緊上前擺手,“都拿遠了些,別讓碎瓷片劃著少爺!”
那幾人聽了這話,顧不上行禮,一股腦趕緊走遠了。
錢雲禮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無奈道:“喻大哥,你也看見了,我爹最近的脾氣是愈發古怪了,也就我娘在的時候能讓他消停些,你這會兒進去,肯定要受他的氣。”
說罷又道:“你看有沒有什麽平心靜氣的藥,給他多開一點!”
有類似心理的病患,喻商枝見得多了。
中風會有偏癱的後遺症,但很少有人能夠坦然接受自己變成行動不便、口齒不清,需要人伺候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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