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倒過那口氣後,示意喻商枝坐下說話,隨後半晌才緩聲開口:
“事到如今,我還有一事不明。”
“夫人請講。”
錢夫人眸光深遠。
她不是一個好糊弄的員外夫人,更不是個腦子空空的當家主母。
“喻郎中,你也是從醫之人,依你之見,紀藤身為仁生堂的坐館郎中,會犯下誤診這等錯誤麽?”
喻商枝緩緩搖頭。
“頭風之症,雖誘因頗多,分型各異,可各類分症的脈象本就不同,犯錯並非全然不可能,但放在仁生堂的郎中身上,卻是不該。”
畢竟仁生堂總不能網羅庸醫來坐館,那樣不僅砸了一間仁生堂的招牌,而會禍及所有分號的口碑。
有些事喻商枝雖未說明,但無論是錢夫人還是錢雲書都已聽出來了。
那個深受錢員外信任的紀郎中,絕對有問題。
一想到那郎中還給錢雲禮開過補藥,錢夫人簡直心頭駭然。
就在她要傳進寶過來詢問補藥一事時,喻商枝考慮再三,還是把錢小少爺“賣了”。
得知錢雲禮因為嫌棄藥苦,已經好幾日沒喝補藥後,錢夫人松了一大口氣。
“這小子,平日裡頑劣,可關鍵時候倒是傻人有傻福。”
但是錢雲禮到底之前也喝過許多天的補藥,以防萬一,錢夫人還是請喻商枝替她那孽子看一看。
對此,喻商枝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恰好這時,珍珠就按照錢夫人的吩咐,將小廚房的一乾下人帶到堂前。
喻商枝順勢借口告退,這錢府管教下人的場面,他一個外人就不必看了。
錢夫人稱得上雷霆手腕,很快就揪出了那個在小廚房做手腳的燒火丫鬟。
得知是有人給她塞了銀錢,讓她每日燒火煎藥時往藥方裡多加一把切碎的人參。
幕後之人大約以為這樣做無論如何都牽扯不到自己,可是卻忽略了一件事——
一個小小的燒火丫鬟,又要從哪裡得到人參?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錢夫人發覺整個錢府簡直快要成了篩子。
從小廚房到存放人參的庫房,有問題的人何止一個!
而這一切,恐怕都是因為錢員外偏信紀藤,放任他在錢府自由出入長達一年的結果。
錢夫人鐵青著一張臉,左思右想後沒有莽撞地打草驚蛇。
直覺告訴她 ,紀藤如此沉得住氣,所謀劃地恐怕不會單單是想要錢員外的性命。
就在錢夫人暗地裡繼續調查紀藤時,喻商枝正在陪錢雲禮下棋。
不過不是下圍棋,而是五子棋。
這對於喻商枝來說簡直是玩一樣,沒兩局他就看出了錢小少爺的水平。
為了不過分打擊錢少爺的信心,他斟酌著適當放水,好歹十局裡讓對方贏了三局。
饒是如此,錢雲禮仍然驚歎連連,直說喻商枝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能在他手裡拿下那麽多局的人。
一旁的進寶嘴角默默抽動,心道我的傻少爺,那是人家都和喻郎中一樣都讓著你。
只不過那些人更想討好你,所以放水放得如同大河決口,恨不得上來就讓你殺個片甲不留。
喻商枝見錢雲禮悶悶不樂,進寶端上來的點心也不吃,想了想還是道:“左右無事,在下給錢少爺請個平安脈如何?”
錢雲禮對看診一事很是抵觸,不過喻商枝這會兒換了個說法,他沒有一上來就拒絕。
“是不是我娘讓你來的?”
說罷他驀地回頭看向進寶,疑心是不是自己不吃補藥的事敗露了。
喻商枝看在眼裡,淡淡道:“在下今日同夫人說起,錢少爺年輕力壯,身強體健,有時這補藥喝多了也未見得是好事,所以夫人已下令,先前那補藥方子停了便是。”
進寶聞言,迅速和喻商枝對視一眼,複又垂下頭。
而錢雲禮則一把抓住喻商枝的手,仿佛眼睛裡都在往外冒星星。
“恩公,您不愧是我的恩公!那補藥難喝得要死,聞起來又苦又臭,簡直要了本少爺的命!”
喻商枝好半天才把自己的手從錢雲禮的手中抽回來,“不過少爺日後也要多少注重些保養,昨日吃過山楂丸後,今日胃口可有變好一些?”
進寶上前答道:“回喻郎中的話,少爺今早確實比前些日子多吃了不少。”
有這些話作鋪墊,錢雲禮果然沒有拒絕喻商枝的把脈。
喻商枝提著一口氣,生怕探出什麽不好的脈象。
好在發現小少爺只是有點脾胃虛弱。
仔細看,臉上似乎還零星青春痘的痕跡。
想來也是,這會兒按照錢雲禮的年齡,可不正是在青春期。
得知錢雲禮愛吃甜食,喻商枝拿著滿臉痘坑痘印的話把他嚇唬了一頓,對方好歹是答應以後少吃。
進寶聞言簡直想給喻商枝磕個頭,果然喻郎中說的話,比夫人說的話都好使!
然而就在這看似風平浪靜的一日快要過去時,錢員外的病症卻突然加重了。
傍晚,天上落下薄雨。
喻商枝背著藥箱匆匆往錢員外的房中趕,一出門就打了個噴嚏。
他離家那日也未曾想到要在錢府逗留,沒帶換洗的衣服。
身上這件雖說也能穿兩三日,可這會兒一降溫,便覺出有些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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