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雲禮現在就盼著有個人能幫他出主意,甭管自己聽不聽,先出了再說。
於是聽了喻商枝的話,只是連連點頭道:“恩公客氣,但說無妨。”
喻商枝的語調不疾不徐。
“在下今日雖是初次與錢少爺交談,卻覺錢少爺為人灑脫真誠,急公好義。若是錢少爺能夠依律處置了作亂的家奴,便是保住朱家食肆的鋪面、朱家一家人的生計,無異於是救朱掌櫃於水火之中,如此大恩大德,想必朱掌櫃定會感念終生,而外面的百姓們,從此也會記得少爺今日的公義之舉。”
他說話期間微微抬首,快速朝朱掌櫃的方向送了個顏色,期盼對方能夠明白。
朱掌櫃好巧不巧察覺到了喻商枝的暗示,到底是開門做生意多年的,這點腦子還是有的,當即就長長一揖,作出泣聲。
“錢少爺高義!懇請錢少爺做主,還小人一個公道,從此您就是小人全家的恩公!下輩子給您結草銜環,當牛做馬!”
“恩公”這個詞一出,喻商枝瞥見錢雲禮的腰板都一下子挺直了。
一把折扇在手上翻來覆去,最後展開又合上,“啪”地一下被他拍上了座椅的扶手。
旋即在場眾人就見錢雲禮站起身來,大步走到金虎等人的面前。
金虎唯唯諾諾,已是不敢抬頭,他心裡想著自己的地位終究是不一樣的,又一直頗得錢雲禮的賞識,想必就算是其他人被處置,到了自己這裡,也會網開一面的吧?
哪知這念頭剛冒出來沒多久,就見錢雲禮已經高高抬起腿,金虎大驚失色之下,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記窩心腳。
這一腳大約用了十成力氣,金虎站不穩,當場就倒了地。
錢雲禮聽到鎮署衙門外面響起的陣陣驚呼,頓覺自己做得實在是對。
“好你個金虎,枉我過去還想提拔你到我院子裡來伺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往日也沒少打著本少爺的名頭在外面作威作福,我今日就要你嘗嘗本少爺的厲害!”
說罷他就挽起袖子,手拿折扇衝上前,用扇子骨扇了金虎幾個巴掌,扇指著金虎險些斷了的鼻梁道:“等我回府就稟告娘親,把你罰去莊子裡,挑糞種地!”
在錢雲禮的眼中,和那些苦哈哈的佃戶一樣挑大糞澆田地,就是這個世上最可怖的懲罰了。
府上也沒少罰像金虎這樣沒有賣身契的奴仆去田莊裡種地,他往常偶爾聽到娘親這麽處置下人,都要打一個哆嗦,仿佛已經聞到了那股衝天的臭氣。
而這一回由他自己說出來,實在是格外的舒爽。
待他說完,圍觀的人群中居然出現了頗為突兀的一道掌聲,很快拍巴掌的人越來越多,不少百姓們的交談聲也傳入了錢雲禮的耳朵。
“錢府的小少爺雖說年紀小,可倒是個明事理的。”
“錢府的惡奴在鎮上仗勢欺人許久,如今得了懲治,也算是殺雞儆猴!”
“小少爺深明大義,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啊!”
這些話裡顯然有鎮上百姓的刻意應承,不過看錢雲禮的表情,顯然已經沉浸其中,乃至飄飄然了。
他臨站起時又給了金虎一腳,站在原地對何方園道:“依照衙門的規矩,是不是還要打他們板子,或是賠些銀兩?板子你們趕緊打,銀子本少爺出,過後我要趕著把他們押回府上發賣。”
何方園連連稱是,迅速喚小吏把打板子的刑具抬上來。
眼見金虎幾人大勢已去,沒了靠山,這板子都是往實裡打的,幾人嗷嗷直叫,顏面丟盡。
而另一邊,進寶則在錢雲禮的授意下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給了朱童。
錢雲禮看了一眼,不滿道:“一百兩夠幹什麽的,也就夠擺一頓席面,再拿一張出來。”
進寶眼前一黑。
這少爺當朱家食肆是什麽高檔酒樓呢,那地方一盤菜才幾錢銀子!
錢雲禮自是對這些沒有認知,何況莫說更多了,就這一百兩,那朱掌櫃的手都哆哆嗦嗦。
錢府的銀子燙手,他著實不敢要。
可在錢雲禮的眼裡,一百兩估計就和尋常城裡人家眼裡的一百文差不多,是錢,但不是太多錢。
得知進寶出門真就隻帶了一張銀票,錢雲禮眉頭緊鎖,最後想了想,把手裡金燦燦的大扇子塞給了朱童。
“這把扇子少說也能典當個百八十兩,算本少賞你的。”
這把扇子他前些日子喜歡,最近已經不太看上眼了,不然今日也不會去扇坊挑新扇子。
朱童左手一張輕飄飄的銀票,右手一把沉甸甸的骨扇,隻覺得今日的遭遇稱得上傳奇。
怕是回家講給媳婦孩子聽,他們都不樂意相信。
不多時,堂上的板子打完了。
五個人和個破麻袋似的被丟在地上,怕都爬不起來。
錢雲禮嫌棄地看了一眼,衝進寶努嘴。
“你快回府上喊人,把他們幾個綁回去發落。”
進寶雖不敢離開自家少爺,可看對方堅持的樣子,隻好聽令行事。
朱童也沒多留,暈暈乎乎地揣著銀票和扇子離開了。
留下的幾人中,錢雲禮拒絕了何方園要他和喻商枝留下吃茶的邀請。
這破破爛爛的鎮署衙門裡,能有什麽好吃的茶?
若要吃茶,就該去他們錢府後花園的亭子裡,有湖有花,還有彈琴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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