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 喻商枝此刻著實有些後悔於自己的衝動。
是他忽略了這個時代的階級差距就是如此真實,他們兩個鄉野出身的村戶人,莫說在更大的地方,就是在一個小鎮上,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被人碾過。
不過……
他的目光越過兩個行事不公的捕快, 落在金虎與其他幾個錢府惡奴的身上。
此事恨在他們是錢府中人,另一方面, 卻也好在他們是錢府中人。
自己好歹救過錢府如珠如寶養著的小少爺,若是能想辦法令錢府來出個頭, 說不準能逃過一劫。
喻商枝想到這裡, 自己心下也覺得好笑。
這錢員外快稱得上的是涼溪鎮的土皇帝了, 他們這些沒有根基沒有靠山的人, 就是水中浮萍。
正在喻商枝思索如何能跟錢府通個氣,最好還能見到那位看起來行事持正的府內大娘子時,捕快已經沒了耐性。
兩個捕快一前一後,催促著食肆掌櫃和喻商枝出了門。
喻商枝正巧和食肆掌櫃對視一眼,對方滿眼俱是歉意,估計也知曉若不是自己情急之下的那一指,眼前的小郎中還不至於被卷得這麽深。
當著捕快的面,兩人沒有私底下交談的時機。
喻商枝匆匆丟給溫野菜一個眼神,目光落去了元寶巷的方向。
後者會意,朝著喻商枝用力點了點頭。
食肆正如捕快所說,離鎮署衙門並不遠。
那群圍觀看熱鬧的百姓裡,有不少又盡數綴在了他們一行人的後面。
衙門問話是公開的,誰都能聽能看。
浩浩蕩蕩的隊伍自是惹人注目,不斷又有打聽到發生了什麽的路人加入進來。
動靜太大,搞得兩個捕快時不時回頭呵斥。
但法不責眾,捕快罵歸罵,仍舊擋不住老百姓想看熱鬧的心。
此時,路旁扇坊。
錢雲禮丟下了今日看的第八柄折扇。
小少爺不學無術,唯愛附庸風雅,家裡鑲金嵌玉的扇子一堆,恨不得一年四季都拿在手裡。
可今日的他卻挑不出個想買的,整個人百無聊賴地癱在扇坊的圈椅裡,身旁的小廝苦哈哈地拿著另一把竹扇給他扇風。
“沒意思,做什麽都沒意思,回了家要聽老爺子和我那無趣的長姐嘮叨,出來了,竟也連點新鮮事都沒有。”
說到這裡,他回頭看向小廝。
“進寶,今日金管家的外甥金虎可在府上?他那人倒是很會找樂子。”
名為進寶的小廝簡直想跪下給錢雲禮磕個頭,那金虎借著舅舅的人情進了錢府,實則就是個市井無賴。
和這樣的人走近了,只怕少爺是永遠不可能學好了,自己也要繼續過著少爺挨十個手板子,他挨二十個手板子的苦日子。
進寶正想胡亂編個由頭,讓他家少爺別再惦記什麽金虎銀虎。
若是再被夫人和大娘子瞅見少爺和金虎那票狐朋狗友一起遊蕩,八成少爺又要被關在佛堂裡抄經書。
“少爺,那金虎他……”
可惜還沒等他不太靈光的腦瓜子裡蹦出說辭,他家不省心的少爺就一個鯉魚打挺,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進寶,你看看剛才走過去的那個人是不是金虎!”
片刻後,進寶苦哈哈地跟在錢雲禮後面,去追不知為何被捕快領著往鎮署衙門去的一票人。
只是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裡面有個人的背影格外眼熟。
“小的當是誰,原來是錢少爺您,您怎麽今天有空往這邊逛?”
路就那麽寬,錢雲禮一路小跑,沒多久就被兩個捕快發現了。
若說錢員外是涼溪鎮的土皇帝,那錢小少爺就是涼溪鎮的太子爺。
兩個捕快見了他比見了親爹還高興,年長的捕快笑得魚尾紋都快夾上了眼珠子。
錢雲禮對鎮上這些小捕快沒什麽印象,人家對他笑臉相迎,他也只是倨傲地揚了揚下巴。
“這裡頭有我府上的人,他們可是犯了什麽事?”
此時金虎等人早就走了過來,齊齊對著錢雲禮呵腰,口稱少爺。
等直起身來時,才又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一個個假惺惺地按著肚子。
這一幕落在錢雲禮眼中,令他奇怪不已。
“金虎,你們一個個這是怎麽了,鬧肚子了不成?”
兩個捕快意識到,這是一個難得能在錢少爺面前露臉的機會,當下爭先恐後地說出前因後果。
錢雲禮聽了一耳朵,壓根懶得看一眼後面的食肆掌櫃與什麽草醫郎中。
他搖著手裡華麗的折扇,打了個呵欠道:“這點小事還要我府上這麽多人跟著去衙門?你們直接罰了那食肆不就成了。”
捕快似乎有些犯難,可看那神情,估摸著最後還是會答應,只是這會兒在思索如何料理食肆掌櫃和那個小郎中罷了。
站在錢雲禮面前的金虎本低著頭,這會兒更是在無人注意的地方揚起唇角。
今日能在街上遇到自家小少爺 ,著實是意外之喜,原本還需要去衙門費一番唾沫,如今怕是能輕而易舉就借衙門的刀廢了食肆的那顆老幫菜。
到時那個佔了好地方的鋪子空出來,正好可以讓給他相好一家。
其實若不是他相好哭著喊著非要這個鋪子,自己也犯不上領著人演這一出戲。
奈何他只是個府中小廝,若是有他舅舅的地位,就是明搶怕是也沒人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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