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郎中為了從喻商枝手底下搶點病患,也咬牙把診金降到了十二文,如今是不至於治死人,也不至於餓死自己。
若喻商枝走了,那麽怕是大家又會回到只能依靠吳郎中的日子。
畢竟從村子裡去一趟縣城,就是撘牛車也要一個多時辰呢。
喻商枝意外於孔麥芽小小年紀,已經想得這麽遠。
關於這個問題,實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我原先的計劃是,即使去了縣城,一個月也要挑上幾天回到村中來坐診,譬如固定在初一、十五。”
說罷他看向若有所思的小徒弟,溫聲道:“麥芽,你可是對此有什麽想法?若是有,盡管告訴師父。”
孔麥芽再度沉默片刻,再抬頭時,小小的臉上多了一份堅定。
“師父,我想留在村裡,幫鄉親們看病。”
喻商枝微微愕然,孔麥芽自然知道現在說這話是信口開河。
“我知道我隻跟著師父學了這麽短的時間,不該說這種大話,可是……我覺得縣城需要師父,斜柳村也需要師父。可師父您又不該被困在這種小地方,所以,不如我代替您留下。”
這番話其實說得有些顛三倒四,但已經完全表露出的孔麥芽的想法。
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放在喻商枝上一世的時代,都還是在小學生,可孔麥芽卻早早撐起一個家了。
相比溫二妞,她的目光裡幾乎已經看不見稚氣。
喻商枝久久地望著自己的小徒弟,末了感慨道:“麥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就該是這樣的人,才能在學醫這條路上長久、扎實地走下去。
孔麥芽驚訝於喻商枝竟然沒有反駁自己,她一雙手快把衣擺扭成麻花。
“師父您之前說過,最快也要三年才能出師……可若我加倍地學呢?”
饒是喻商枝,也不禁陷入沉思。
當下好些醫館的坐堂大夫收徒,都是七八歲時就要跟在身邊做藥童,熬個十年,都沒機會獨當一面。
而喻商枝自己卻沒有那麽迂腐,他早先收孔麥芽為徒的時候,就同對方講過,按部就班地學上三年,獨自面對基礎的病症,應當是絕無問題的。
那麽現在,將這個時間縮短到一年會怎樣?
師徒二人對視一眼,彼此眼神裡迸發出的熱情是一致的。
他們突然都想試試看,能否在盡可能短暫的時間內,培養出一個基本功合格的年輕草醫。
就當是為這星羅棋布於山野間的小村莊裡,種下一捧星火。
與此同時,溫家後院。
付嶽射出的弓箭雖未射中靶心,可也距離不遠。
溫野菜走到靶子旁,把弓箭一把拔了下來,遞回給付嶽。
這把弓箭還是當年老獵戶給了溫永福,溫永福又給了溫野菜。
他這會兒掂量著手裡的箭簇,對付嶽道:“師父我去了縣城,必定是沒機會打獵了,到時便把這些家夥事都留給你。不過大旺和二旺我還是要帶走的,在此之前,我給你尋一條獵狗,幫你訓出來。”
付嶽握緊手中的弓箭,“師父,我有點舍不得,我總覺得我還什麽都沒學會呢。”
溫野菜朗聲笑了笑。
“其實該教的我都已經教給你了,等你上幾回山,多練幾次手,也就明白了。再者說,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
單論這件事本身,付嶽是為師父一家高興的。
師公有本事,能帶著全家去縣城立足,師父現今還懷了身子,到時候定是幸福的一家人。
但傷於早晚會來臨的離別,本也是人之常情。
溫野菜未曾苛責付嶽,這個小哥兒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希望對方接過自己這份衣缽,成為一個勇敢的獵戶。
***
閑適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正月結束,貓冬的莊稼人又飛快地恢復了忙碌。
二月二龍抬頭之後,春播便開始了。
這時節還種不了稻子,多是播種一些菜蔬,譬如土豆、黃瓜、菠菜和油菜。
荒蕪了一冬的土壤中也開始竄出草木的嫩芽,一大早,孔麥芽來時就背了滿滿一筐的嫩草。
家裡的牲口總算不用再嚼乾草,一個個吃得比誰都積極。
溫二妞拿了長竹竿去趕鴨子下水,水塘裡的水還沁著一股子初春特有的涼意,但鴨子們已經撒開歡地游水,時不時猛地朝水裡扎一頭,捕些小魚填飽肚子。
豬圈裡的豬崽長大了不止一圈,肥碩壯實,養到年底必定肉量可觀。
過了約半個月,春播結束,胡大樹來傳信,說是幾個蓋房的族兄弟都忙完了地裡的事,隨時可以開工。
於是喻商枝和溫野菜去尋許百富,在溫家老宅再往東的空地上劃出一片地來。
蓋房子的地遠比農田便宜多了,這麽一大片也只花了十兩銀子,登記在冊後,他家便可自行在其上蓋屋。
選了個良辰吉日,一掛鞭炮響過後,溫野菜作為家主,在地頭上象征性地挖了第一鏟土。
如今的溫野菜孕兩月有余,還未顯懷,村裡知道他懷身子的人不多。
所以當下,還是基本都在議論他們家蓋磚瓦房的事。
“聽說要蓋五間,除了堂屋,他們小兩口一間,二妞和三伢一人一間,多余的兩間留給以後的娃娃。”
“這還只是人住的,別忘了還有灶房、柴房、後院的牲口棚,這麽論的話,便是比起村長家,也不差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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