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後,沈晏道:“那今日若是從我身上搜出了玉佩呢,你是不是也就信了?”
蕭徹皺眉:“搜不出來便讓他同你道歉。若真搜了出來,便想辦法證明不是你偷的。無論是不是你拿得,我總歸會有辦法給你洗脫罪名。”
沈晏便沉默了。
是夜,沈晏躺在屋頂上看月亮,蕭徹拎著兩壺桂花釀尋了上來。
“我還有一句話要解釋。”蕭徹坐在他身旁,道,“今日之事我並非明哲保身。”
沈晏看著那跟街面上賣的炊餅一樣又圓又大的月亮,“嗯”了一聲:“我知道。”
四皇子此人沒什麽壞心眼,但是個一根筋的強脾氣,今日若蕭徹說上兩句,這事兒必鬧個沒完沒了,最後確實會如蕭徹所說,鬧到太傅或皇上那裡。
搜完了,蕭徹讓他道歉,他便也痛快的道了歉,對於被寵愛著長大的皇子而言,他只是在找一件東西而已,沒有任何侮.辱之意。
可他,也只是想要蕭徹的一句話而已。
廣平侯府的大少爺也是金尊玉貴著養大的,何從受過如此屈辱,他委屈他難受,他更生氣蕭徹竟沒有第一時間站在他的身邊。
可又一想,明明是全天下人都羨慕的尊貴的皇子,過的卻還不如他一個侯府的少爺,這跟誰說理去呀。
“殿下。”沈晏翻身坐起來,澄澈的眼睛看著他,“日後遇到這種事情,無論後果如何,你都要堅定的站在我這邊,我可以忍受屈辱,但不能忍受你對我的漠視,你應該毫不猶豫的站在我的身邊,哪怕前邊是深淵,咱倆也得一起跳下去,當然了,如果遇到事情的是你,我自然也會義無反顧,與你同生共死。”
蕭徹看著他,眉頭皺著,一臉的無法理解:“你是傻嗎?做事情要的是達到目的,而非意氣用事,得不償失。”
“……”沈晏恨他不解風情,翻了個白眼,拿起桂花釀猛喝一口,長歎一聲,“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與殿下到底是……”
蕭徹沉聲:“到底是殊途同歸。”
沈晏也不知怎的,便笑了起來。
蕭徹沒笑,拿酒壺碰沈晏的酒壺:“抱歉,我懂了,不會再有下一次。”
沈晏偏頭看他:“殿下懂什麽了?”
蕭徹屈膝,雙手撐在身後,望向遠處:“懂你想要的是什麽了。”
冷宮裡的皇子連狗洞都鑽過,他要的是目的,是結果,卻忘了,被嬌養著長大的少爺要的是尊嚴,是驕傲,是拋開一切毫無理由的信任和順從。
沈晏撐著下巴看著他:“那殿下當時有沒有疑心過我?”
蕭徹搖頭:“沒有。”
沈晏便撇嘴:“誰知道呢。”
“你確定你沒疑心過我?”
“我確定。”
當沈晏第一十八次這麽問的時候,蕭徹舉手對著那炊餅一樣的月亮道:“我蕭徹對天起誓,此生,絕不疑心沈晏,若違此誓……”蕭徹轉頭看沈晏:“你說該當如何?”
沈晏想了想:“若違此誓,那殿下,便……禿頭做和尚吧。”
沈晏說完,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蕭徹卻認真舉著手指天發誓:“此生,我蕭徹若疑心沈晏,便……”
沈晏撲過去捂住了他的嘴,手指豎在唇邊,彎了眉眼:“噓,殿下別發誓,我信你便是。”
……
憶起舊事,沈晏在自己臉上甩了一巴掌。
只因,那件事在之後的幾年裡一直被沈晏反覆提及,他總是揚著眉看著蕭徹:“殿下莫不是又不信任我了?”
每每一句話便會讓蕭徹啞然無言。
沈晏當那只是一件尋常小事,將其當成一種趣味,還會趁機去摸蕭徹那如緞子一樣的黑發:“殿下莫不是想禿頭做和尚了?”
看到蕭徹無言妥協,沈晏便會心滿意足,洋洋得意,甚至覺得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如今想來,那些年說過的每一句都像在虛空中懸了多年的利箭一樣扎在了心窩上,疼的他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這五年,是不是每當蕭徹疑他一分,那些話便會在蕭徹耳邊回響,你怎可疑他?你怎可疑他?
可,他憑什麽不能疑他?
憑什麽?
憑什麽?
沈晏伏在低頭,哽咽出聲,是啊,憑什麽。
打鬥聲漸止,沒有分出勝負的木夏和春山站在沈晏面前,沉默無言。
沈晏抹抹眼淚起身,對春山道:“走吧。”
春山面無表情看了一眼木夏,扔下一句狠話:“你給我等著。”
春山撐著傘,兩人一同往偏院走。
沈晏低聲道:“你家主子並非不信任你。”
“屬下知道。”春山低聲道,“主子這麽做自有他的考量,屬下只需聽吩咐做事便可。”
沈晏看他一眼:“那便是氣木夏瞞著你?”
春山搖頭:“他也是聽令行事而已。”
沈晏:“那你是在氣什麽?”
春山咬著牙:“不知,就是挺氣的,想砍死他。”
春山說著抬眼看向沈晏,遲疑一瞬:“這些年我見主子日漸消沉,心裡不舒服,若早知曉木夏在查舊事,許是會好受一些。”起碼有個盼頭。
沈晏拍了拍他的肩:“你看,若讓你去查,便會失了公允。這一日一日的查下去,沒有結果,沒有盡頭,期盼又失望,反反覆複,一把刀插了又插,比什麽都不知要難捱的多。”這五年,蕭徹便是這般過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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