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道:“娘,他哪是什麽好人,這麽多年了,你難道看不透一個男人。”
“正是娘看透他了,才決定這麽做。”
閆嬪個頭不高,身量小,縱是身穿華裙、頭戴整套金枝繁花的十六件,瞧著也只是個瘦瘦小小的貴婦人。
她年輕時,外表也隻勝在一份小巧玲瓏上。
如今的她側過身,仰頭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多年積攢的不甘在長出不少皺紋的臉上糅合成一種詭異的平靜。
“廣駿,他也不偏愛你大哥,甚至惱恨大皇子。”
“父皇待貴妃那麽好,怎會——”
閆嬪壓低聲音:“你從前還有個嫡出大哥的,名為玉宇。大皇子他承的不是上下四方的宇,只是前頭的宇。活著的人,如何能比得了那死了的。”
宋廣駿並不訝異。
“娘,此事兒子早就知曉了。”
他的母親話音一轉:“但你沒見過練琴爛掉的手。”
“那時你也還小,娘嚇得不輕,沒敢告訴你。”
宋廣駿眼中閃過驚色,沉默不語。
半響,青年面上神色更為堅定,斷然出聲:“阿娘,與虎謀皮,焉有其利!”
閆嬪想得更多,神色反而更為從容。
“身在此間,老虎要吃人,縱我兒想做義士,可勢單力薄,身有負累,又能如之奈何。”
他有的選麽?
宋廣駿愣在原地。
***
宋廣明回了自己的宮殿,跟吳用抱怨。
“我哥也真是個死心眼,非要留在那兒跟阿娘吵,叫都叫不走。”
吳用斟酌著用詞:“可能二皇子是有正事,必要今日跟娘娘商量好的。”
“什麽事還不能與我一塊商量了,分明是不把我當回事。”
平素沒心沒肺的少年,雖然沒看到未來的風雨,也有了面前的憂愁。
吳用也沒進裡間,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只能想辦法安撫這位主子。
“殿下要不出去轉轉?這個點,像是快到七殿下換藥的時候了。”
五殿下之前還惦記著,要去看七殿下的傷處呢。
聞言,宋廣明笑道:“你個促狹鬼。”
“真是懂我!”
“走走走,我們快些去,別又錯過了時辰。”
吳用笑著跟上,在心裡跟七殿下連聲道歉。
雖已數不清道歉了多少回,但他每回必是真心實意,真心覺得對不住七殿下的。
宋廣明跑到七清宮,汲取上回被不怕死的小馬堵在門口的經驗,偷偷地趴窗戶外看。
能看到屋子裡,李福正站在床塌邊的桌子旁,調弄著一碗黑綠色藥膏,而床上的人趴著,白色的裹褲還好好穿在身上。
趕上了,宋廣明偷笑。
吳用納悶地轉頭看了圈。
七殿下這宮殿裡的人呢?怎麽都沒瞧見。
一柱香後,眼見著李福把黑綠色的藥膏折騰得黑了兩個度,又開始在那兒磨磨蹭蹭地磨新的藥粉。
吳用小聲提醒:“主子,小的瞧著不對。”
脖子酸的宋廣明:?
腦子一轉,就知道又被老七耍弄了。他翻窗進屋,跑到床邊一看。
床上趴著的哪裡是老七,而是憋笑的小太監小馬。
宋廣明回身,踹一下桌子腿:“老七呢?”
“殿下在對面讀書。”李福佯作驚訝,“五殿下!你怎麽有門不走,翻窗進來呢?”
宋廣明怒瞪著他:“你不知道?”
要不是這人是老七宮裡的,他可就發作了……
宋廣明生氣地跑去另一邊,找到站在書房裡一動不動看書的宋宴清。
“好你個老七,不就是想看你換藥麽,你真叫小氣算了!”
宋宴清:……
“五哥,你先扒了褲子,給我看看。”
“我又沒受傷。”
“你自己都不肯,偏想看我笑話,我豈能叫你如意。”
宋宴清對被人看屁股有心理陰影,他冷下臉,警告宋廣明:“五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這回只是叫你站一會,下回你且小心著。”
那股曾經威懾了老宋家堂兄弟的冷意,也讓宋廣明意識到老七認真了。
宋廣明咽口口水,小聲問:“你下回要幹什麽?”
宋廣明還是比老宋家的熊孩子懂事一些的,畢竟年歲更長。
宋宴清也沒再嚇他,眼帶笑意掃向宋廣明:“別怕,弟弟最多扒你褲子,當眾。
“要不狠狠揍你一頓?可以讓五哥你自己選。”
宋廣明可知道這家夥手賊快,聽到前一句就連忙後退一步:“不看就不看,五哥只是關心你的傷勢,你怎麽老誤會我?”
“你說呢?”宋宴清反問他。
還不是因為宋廣明這小子一天天地淨瞎折騰,長不大似的。
宋廣明死了看老七笑話的心,在宋宴清書桌前的好位子坐下,愁眉苦臉地感慨:“唉,日子真是難過。”
“你課業寫完了嗎?”為補課業看書的宋宴清隨口問了句。
宋廣明:“你就不能關心關心五哥我?”
宋宴清決定關心得明顯一點:“五哥,你課業寫完了嗎?”
“真是鐵石心腸。”宋廣明痛心控訴。
宋宴清:“你想說就說唄,說什麽日子難過,你日子難過,我還過不過了?大家都去跳城牆得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