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勇聞言不時點頭、偶爾問幾句,且分神觀察著段海,漸漸放下心來。
兩人素來各領一隊兵馬,互相比較的同時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在戰鬥時,冷靜的頭腦是何等重要,遑論二人還是指揮之人,眼下的段海才是展勇熟悉的那個。
***
宋宴清帶上剩余的兵,坐剩下的船隻慢慢往回行。
到了營地,便有人手前來幫忙,照看傷兵。陶燦接到消息,已安排妥當。
宋宴清問了人,往陶燦所在的牢房走。
見了他,親自坐鎮的陶燦關切地問道:“將軍,倭寇有多少之數?可從那些俘虜口中問了出來。”
“還有六七千之眾。”宋宴清一邊慶幸人數是分開的,能對付,又痛心分開之後受害的地方多。
他忽地又想起來交待道:“如今人不夠,得請些老鄉們去葫蘆口上下撈倭寇的屍體,避免汙染水源。”
“行,我稍後就安排人去。”
如此亂起來,當真處處都是重要緊事。陶燦又道:“將軍,牢房裡的汪知府和通判要怎麽辦?”
論起來,陶燦自己就是個小官。眼下當了朝廷的官,關押比自己官職還大的父母官,心裡總覺得要被追究,若非有宋宴清撐腰,他未必敢乾這事。
宋宴清道出自己的想法:“借看守兵士之口,將倭寇掃蕩洋州之事先告訴他們。”
“隨後我去一一拷問他們,我還不信,各個都狠得不管家小,其中肯定有不少人被瞞著。那些人,就是突破口。”
“拿到口供細節,再加急送去巡撫衙門,讓巡撫那邊派人來暫代洋州知府。”
“那將軍現下便可去了。”陶燦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宋宴清喟歎:“知我者,軍師也。”
陶燦:……“將軍莫要戲耍我。
宋宴清應下:“好好好,我去裡面了。”
他穿著去時的整套盔甲,頭盔上的紅纓隨著往前的步伐往後飄著,握著腰間的劍,面孔冷峻、神情漠然地踏入牢房的過道。
一露面,兩旁就有人撲過來。
穿著綢衣的人哭著求道:“將軍!你怎麽不去救人?你快去救人啊!”
可對面就有人恨他:“若非海定軍招惹了倭寇,洋州怎會危急?”
可笑的是,這話看著竟然還有不少人認同,牢房裡眾人一時都盯著宋宴清。
宋宴清望向開口這人,冷聲問他:“你當真不知洋州為何危急?”
那人便噤聲,回不上話來。
宋宴清繼續往前走,答案卻從他口中而出,極其清晰地落在牢房裡的每個人耳中。
——“養虎為患。如今你們要被生吃了,尋那養虎的。”
第119章
沉寂過後,仍是讓宋宴清出兵救人的聲音,少不得提及自家地方的功績,每年上稅如何如何多、人口亦多,容易招了倭寇覬覦,倘若出事,洋州將損失巨大。
竟還有兩人吵起來,覺得自家那塊地盤貢獻更大、更為富裕。
遭了看管的兵士呵斥:“吵什麽吵!安靜!”
另有兵士手持鞭子,鞭打柵欄,威嚇如今已是不合法階下囚的富家老爺們。
富紳們為了不挨鞭子,隻得老實退回去,目送少年將軍走入更深處。
只是安靜下來後,情緒又重新陷入無法抑製的焦慮之中。
他們無不好奇得要死,想要知曉知府和通判兩位老爺到底跟倭寇做了什麽交易,弄得家小危矣!倭寇又為何暴動?
同時宋宴清的“養虎為患”,亦在他們焦急的心間砸出幾分悔意和害怕,這位皇子知道了什麽、又知道多少……
被富紳等人惦記問候的知府汪士文、通判二人被分開關押,且關押他們的兩間牢房中間還隔著三間牢房,遠得二人甚至無法看清彼此的動作,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兩人偷串口供的可能。
汪士文聽見動靜,耳朵尖動了動。
他已坐在牢房的稻草堆上坐了好一陣,為保持姿態,坐得腰背發酸。
鼻尖是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旁邊的牆壁特別髒黑,偶爾幾處黑色牆皮下露出蒼綠色和褐色的斑塊。
而髒牆另一頭的屋子裡,汪士文看到了刑具,從而推斷旁邊就是海定軍的刑房。
不對,應當說是洋州軍的刑房。這牢房、髒牆、以及旁邊刑房裡的東西,模樣看著都不新。
身在刑房旁側,先前汪士文少不得擔心一番七皇子那魯莽人會不會對他這樣的官員用刑。
於民而言,宋宴清有著嫉惡如仇的美名,他懲處的那些匪徒、官員皆是壞人。
但對汪士文這樣的官來說,勘破美名下的真相,宋宴清就是個純粹的危險份子。
心中來回衡量,汪士文想著應當不至於受刑,大松一口氣。
不想隨後又聽聞倭寇大肆侵襲洋州的消息,險些吐出一口老血。
倭寇今日之舉,根本不曾與他商量。
假如倭寇只是報復海定軍,那麽他還能撇得清;可攪亂整個洋州,那些蠢貨到底是怎麽想的,真正肆無忌憚了麽。
還不知道外面倭寇到底鬧得多大,但一頂當差不利的帽子是穩當當戴在他頭上了,也粉碎了他這屆任滿升遷的希冀,說不得還要回家幾年。不過回家亦不必擔憂,他家世尚可,錢財亦足。
被關押這件事本身,消除了受刑的擔憂後,沒什麽能令汪士文小心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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