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君笑道:“你今兒這話真是不少,一句接一句。我說不必,自是不必,你啊也不必多想。”
這時箬竹從外面進來。
“娘娘,晚上宴席諸事已安排妥當了。”
“你來得正好。”王蘭君道,“將這丫頭換下去,好叫她的腦瓜子歇上一會。”
虹芳佯惱道:“娘娘不喜我了,從前是好虹芳,現在是這丫頭,還要趕我走!”
“可不敢,瞧你這氣性兒。”王蘭君笑著將圖卷起,開口道,“晚上的宴席上換兩個虹芳愛看的舞。”
箬竹暗笑:“好。”
虹芳面露薄紅,但理直氣壯:“男人好女色,我喜歡看男色,又有何錯?你們不應笑我。”
“可送你兩個,你又不敢要。”箬竹打趣她。
虹芳嘴硬:“絕非不敢,我只是不想離了娘娘、離了你們罷了。”
這頭笑鬧著,龍華殿裡卻安靜得很。
宋齊光臥榻躺著,闔目睡得極沉。
貴妃坐在一側,握了他一隻手,靜靜看他逐漸顯出蒼老的面容。
明明沒病多久,但床塌上的男人卻一下老了很多,皮膚變得不再光滑,長出不健康的斑點;雖然昏沉睡去的時候很多,可睡覺的時間錯亂,導致眼下一片青黑,睜開眼來,也是一雙乏力無神的眸子。
與之相比,旁邊坐著的貴妃瘦削了些,可還是宛如一朵勝極的牡丹,綻放著她絕豔的美。
一旁的宮人偶爾瞥上一眼,最初都會在心裡羨慕當皇帝可真好。聖上都如此了,貴妃娘娘還癡心一片呢。
可一日日下來,貴妃封如嘉的堅守讓龍華殿裡的人生出佩服來。
那樣的耐心和仔細,貴妃娘娘待聖上當真是愛意深沉。
旁人都動容,對宋齊光這個當事人來說自然更加觸動。從前顧明朗還能強力攔著,但多見了兩次後,有宋齊光親自下令,便是顧明朗也沒理攔人。
殿前的欄杆處,顧明朗於外面站著凝望天幕。
他奪了貴妃手中的宮權,眼下整個后宮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斷絕貴妃跟外界的聯系後,他才敢把人往聖上身邊放。
今日得見年輕的皇子歸來,顧明朗當場話不多,可心中頗為感觸。
皇子們年輕有為,眼看著出息的好幾個;聖上的病況卻不見好,瘋瘋癲癲的時候多,折騰累了便又陷入昏睡般的困意裡,根本沒法回去掌控朝政。
太醫院給的三五年心力耗竭的推斷,亦令人絕望。
按著三五年算,顧明朗放開了從前牢牢把在手中的權柄,隻堅持一點——要將皇子們外派歷練,因他忍讓配合,眼下和皇后、新相宴海波相處和睦。
禁軍、宮權,他拿捏好這兩樣,也就能護持聖上好好走到最後了。
顧明朗心中想:到時,他必定沒有個好下場。
他並不為此傷懷,只是見著年輕人,也想感慨一句——他人的青春年少真好呐。
不像他,回憶起當初,只有一種滋味又一種滋味深深淺淺的苦來。
不多時,裡頭響起咳嗽聲。
顧明朗想進去伺候,但聽見貴妃聲音時知趣地停住了下意識邁出的腳步,聖上近來更樂意叫貴妃伺候。
***
天色一點點沉下去,墨色爬上蒼穹,燭紅卻在宮廷裡搖曳,照亮富貴華麗的殿堂。
寶座尚空著,皇后還沒到。不過寶座後方的簾幕裡,已經坐上了五人。
宋宴清陪著他阿娘,宋廣明自然也跑到後面,宋曲生總不好也一個人傻呆著,乾脆一塊兒到了後方。
宋宴清和宋廣明二人換上了合身的新衣,唯獨宋曲生是宮裡尚衣坊做的,尺寸還是舊的,可他近來又長了些,來時太趕沒試衣服,眼下穿著肩臂處有些別扭,隻得老實坐著不動彈。
閆妃點兒子:“廣明你是哥哥,路上可有照顧好你兩位弟弟?”
“那是自然。”宋廣明開始胡編,說的都是宋曲生仔細照顧他和老七的地方,他說得心虛,直給宋曲生投去心虛求饒的眼神。
宋宴清在一旁嗑瓜子,還給王嬪和他六哥一人分一把。
宋曲生:……七弟故意的吧。
宋廣明再裝不下去:“老七!你看戲呢?”
“原來五哥你在演戲呢?”宋宴清笑著反問。
閆妃哼一聲,在桌下擰一下小兒子的腿:“你給我坐好了,沒做好就沒做好,多與你兩位弟弟學學。”
宋廣明無賴得緊:“不是阿娘你愛面子嘛,要不是為了給你面子——”
閆妃:?
閆妃瞪著小兒子,面上寫著:你看你娘還有沒有面子?
王嬪拿走兒子手裡剩下的瓜子,笑著當好人:“姐姐莫要生氣,孩子們玩鬧罷了,正說明他們親近呢。”
宋宴清和宋廣明對視一眼,都很理解彼此。
這種母親相見局,大家都是工具人,實在是太難了。
宋曲生心裡突然平衡。
暗自慶幸時,他被王嬪逮到,“你這孩子,今日怎麽一句話不說?”
宋曲生老實答:“不知說什麽?”
“我瞧你也不動桌上糕點、茶水,可是不合胃口?”王嬪當了娘後,還是挺細心的。
“沒。”宋曲生知道不吃才麻煩,當下抬起手來就要喝茶。
但手帶著臂膀一動,新衣服的不合處就體現出來。影響不大、乍看著也不會過分明顯,可常做衣裳的人知道這樣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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