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宋承宇腦海中時常回想起過去的記憶。
幼時的記憶已模糊不清,但生母對帝王的縱容寵溺,反過來待他一個孩子苛刻冷漠,對比生出的落差感深深地刻在他腦海。
父皇宋齊光對他這個大兒子十分厭惡。哪怕是不懂事的時候,宋承宇也能察覺到——那個男人極其討厭他。
宋齊光在的時候,是他最為難挨的時刻;父親不在,母親待他也只是疏離冷漠而已,從不會懲罰打罵。
兩廂一比較,貴妃總是那個待他好些的,也是他幼時唯一的心靈依靠。
她待他這個兒子不好,宋承宇也為她找好了理由——她太愛父皇了。
可即便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帝王的心也不會永遠在她身上。
宋齊光身邊多的是美人,楚楚動人的,美豔大方的,妖嬈靈動的……數之不盡。傾國傾城的牡丹,亦不過是禦花園裡的一種。
她得不到同等的感情與愛,故而她深陷痛苦,會責怪他這個孩子的“無用”。
可她竟然會給宋齊光下毒!宋承宇當真是做夢都夢不到如此荒謬的內容。
面對親子的問題,封如嘉面上浮現一抹複雜怪異的表情,似乎摻雜了些許同樣的迷茫,但轉瞬便消失不見。
“我沒想幹什麽。”封如嘉語氣淡淡地道,“不過是一時衝動。”
“我待你父皇可謂是盡心盡力,所謂父母都做不到我這般。但他只聽一兩句挑撥猜測之言,就疑我用心。我心中惱恨他薄情,故而……”
宋承宇聽著她的話,表情卻一下恢復為正常模樣。
他輕問道:“當真?”
不知為何,貴妃聽見這話時心中一跳,疑心事情被他看破了。可細想又認為真相隱秘、不至於敗露。
封如嘉裝出不耐煩的模樣:“知道你如今能耐了,不過這大半夜的,還是回去歇息吧。”
如此忽視的態度,倒顯得理直氣壯。
宋承宇後退兩步,行了一禮。
“打攪了,兒告退。”
話音落下,他便利落轉身,又匆匆離去。
攏共算起來,這一趟宋承宇也不過就說了三句話。
這並不奇怪,封如嘉看著消失在夜色中的人影,心想他們母子二人一直是如此,沒什麽話可說。
她有什麽話可說的呢?她只怕是天底下最糟糕的母親。
“娘娘,可要關上殿門?”宮人再度問道。
封如嘉也覺得這夜裡冷,她回身走向奢靡華貴的大床。“關了”兩字傳進宮人耳中,隨後便響起關門的聲音。
夜裡的聲音傳播並不如視線般受到黑暗影響,是以宋承宇清晰地聽到那關門聲。
他垂下頭,在夜風裡站定,像是突然變成了一棵長在石板上的樹,不會動了。
宋承宇心想,這世上的情情愛愛真是虛幻無比。
那毒,分明更早時候就下了。
所以他的貴妃母親,也根本不愛帝王。但偏偏要裝成那麽愛,也不知道圖謀著什麽。
“我就說,他也配?”
身邊人根本不敢出聲,默默站樁,安靜得也跟旁邊的樹叢沒什麽區別。
***
第二天。
宋宴清知道宋承宇連夜回宮時,也順帶知道這位大哥病了的事。
宋曲生來叫他,宋宴清加入了看病號的隊伍,再把宋廣明這個猶豫去不去的一並拉上。
他們到時,宋承宇靠在床上,滿頭青絲束成一把落在身前,模樣瞧著還是十分俊朗非凡,只是有些憔悴。
“大哥怎麽病了?可是路上太辛苦了。”宋曲生擔憂得皺起眉頭。
宋承宇臉色微白,仍笑著道:“無事,歇兩日即可。倒是你們都來了,險些嚇著我,叫我以為自己病得厲害。”
“大哥你可少說兩句吧。”宋宴清道,“便是你急著看望貴妃娘娘,也當先注意自己的身子。”
昨夜宋承宇去貴妃宮中的事,也一並傳了出來。
“好,往後一定長記性。”宋承宇笑笑,面上完全看不出他知道了那樣一個秘密。
宋廣明輕咳一聲:“大哥千萬好生休息,好好養著,病就好得快。”
“多謝五弟,大哥也記住了。對了,你二哥也到了,你可知曉?”
宋廣明:“知道的,今早見著了。”
聊起宋廣駿,好似就沒什麽話好說了。
宋宴清被今日躲到後面的宋廣明捅了一下後背,生硬地轉移話題:“大哥病了,也不知道嚴家姐姐會不會過來探望一二?”
宋曲生扣扣腦袋,認真回答:“按照習俗,此時已經不宜再見面了。”
宋承宇:……
很好,這個問題大哥也不想答。
倒是宋廣明知道得更多:“聽說正要出宮,離著大婚日子不遠了。”
也巧得很,宮人在此時來通稟:“主子,嚴小姐和楚小姐聽說主子病了,來看望呢,嚴小姐還帶了份湯。”
宋宴清算了下時間,心想嚴、楚二人消息竟也十分靈通,還能有時間備湯。另也能說明眼下宋承宇、宋廣駿確實都很招眼。
宋承宇有些詫異,愣了一下,隨後開口道:“請進來吧。”
沒多的話,就是默認湯可以帶進來的意思。宮人退下去,沒一會就見到了嚴、楚二人。
見過禮,楚彤對著宋宴清眨眨眼,語氣佯作訝異地道:“另外幾位殿下也在啊,真是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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