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倬正一邊心有余悸地擦著冷汗,一邊壓低了聲音對江玉珣道:“來,同世伯一道想想,方才我究竟是哪裡惹了陛下不悅?”
這個問題江玉珣也很好奇,他不由放緩腳步問:“世伯都對陛下說什麽了?”
“先聊了一會正事,後來想起你與有梨還有其他幾名郎官近日做的事,便在陛下面前提了你們幾句。哦……說著說著便談到了你的人生大事,後來就沒什麽了。”
江玉珣:“……我知道了。”
我剛才的猜想果然沒錯!
他忽然停下腳步朝著婁倬正看去。
婁倬正當下肅然:“阿珣知道什麽了?”
江玉珣當即分享起自己的心得:“陛下不喜歡官員以私廢公。”
“原來如此……”深褐色的眼珠轉來轉去,婁倬正不由拊掌感慨,“說得通了,說得通了!”
兩人瞬間達成了一致。
-
爍林郡首邑外幾十裡遠處。
由土木製成的崗哨,最快五日就能完工。
朝廷眾人還未離開爍林郡,第一批崗哨已投入運行之中。
破曉時分,剛下過小雨的山道雨霧蒙蒙。
這附近的丘陵坡度越大,下了雨後更是濕滑難行。
在林裡繞了好些天的流民不得不走出丘陵,進入官道之中。
他們衣衫襤褸,身上滿是泥汙。
然而還沒向前行多久,他們的背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幾人對視一眼,立刻轉身向來路逃去。
可是餓了一路的他們,哪裡快得起來?
“救命,救命——”
“殺人了!”
不消片刻,這群流民便被手持鐮刀、鐵鏟和鋤頭的匪徒團團包圍。
帶頭的年輕男子直接上前將掛在他們肩上的包袱扯了下來,同時低頭翻找起來。
“……只有五枚嘉鑄錢、半兜雜米?”男子越看越煩躁,說著說著竟直接將包袱裡的東西全都倒在了地上,“這都是什麽不值錢的東西!”
見此情形,幾名年歲較小些的流民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
而大人們的眼中,也盡是絕望與麻木。
“哭什麽哭!”翻了半天什麽值錢的東西也沒找,帶頭的男子直接上前,踢了一腳正在哭泣的流民。
“啊!”約莫十二三歲的女孩重重摔倒在地,被她好拚盡全力護在懷裡的東西在此刻露了出來。
通體鵝黃、頭頂一縷黑色絨毛的小鴨子還在輕輕扇動羽翼。
“嘿,這竟然有隻小鴨苗!”匪徒眼前一亮,說著便伸手去抓。
女孩在地上滾了一圈,掙扎著想把鴨苗搶回懷中。
見狀,不耐煩的匪徒竟高高舉起鋤頭,作勢要朝她手臂砸。
“啊——”女孩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路東頭的一座奇怪的塔式建築上,忽然亮起了燈火。
正在劫掠的匪徒動作一滯,不由對視一眼:“那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好像前幾日才建成……”
他只知道那座奇怪的“塔樓”是由官府的人建的。
並不知道其用途所在。
“算了,不管——”領頭的人話還沒說完,便聽到東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下意識回頭,便見六名身著輕甲、手持長刀的士兵正朝這裡逼近。
預感不妙,幾人對視一眼便要跑。
可沒來得及動作,泛著寒光的長刀已然抵在了他們的脖頸之上。
-
正午,十幾名流民被官兵帶回了首邑。
他們聽不懂官兵的話,隻得蜷縮在一起,緊張地觀察著周圍。
……與眾人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們並沒有像擔憂的那樣被關入牢中。
穿過首邑,他們被帶到了一片茶園裡。
還沒反應過來,手中便多了滿滿一碗湯飯。
顧不了那麽多,已經在山林裡繞了十幾天的流民們當即便將熱飯往肚子裡灌。
還燙著的湯灼痛了唇齒,哪怕這樣他們都不肯將碗放下。
“……侯先生你先告訴他們,吃完這一碗後還有,千萬別燙壞了自己。”
就在此時,一陣清潤的聲音忽然從耳邊傳了過來。
狼吞虎咽過後,流民們終於捧著瓷碗抬起了頭,呆呆地向前看去。
他們聽不懂眼前這個身著晴藍色夏衫的年輕人說了什麽。
只知道海邊的風吹散了空中所有的雲,正午爍林郡的陽光像火一樣燙。
話音落下,年輕人緩步走來,輕輕擦掉了一個小孩臉頰的米粒。
姓侯的譯官也開口將方才那句話翻譯了出來。
“你們是官,官府的人?”
“官老爺,這頓飯錢我們付不起……”
不等譯官回答,五六個衣著乾淨的小孩便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同樣曾是流民的他們,當即七嘴八舌道:
“不必付飯錢!這些米糧都是官府的。”
“你們看,那口鍋裡還有粟米飯呢!粟米飯是從大周其他郡調過來的,我也是第一次吃,味道特別甜。”
“匪徒已經被官兵押入大牢。等養好了力氣,往後你們也可在這片茶園裡生活!”
這個時候,又有官兵端著木桶過來,給他們盛滿了湯飯。
湯飯的穿過瓷碗傳到了手心,一點點喚醒了眾人麻木的心神。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