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朝廷有派專人至各郡協助完成此事。
但是武將出身,此前沒有做這類似經驗的喬育達,心裡還是有些忐忑。
江玉珣來蘭澤郡後,便應邀給了喬育達幾則建議。
讓兒童一道識字便是其中一項。
“學習精耕細作之法固然好,可是學認字能做什麽?”有人不解道。
另一名郎官撓了撓腦袋:“……呃,好歹讓那群小孩靜下來?”
話音落下,他便從最前方的桌案上撿起一張紙看了起來。
同時認真思考道:“紙上都是數字……可能就算種地,也要會記帳目?”
大周目前的選官制度,仍然以察舉製為主。
大部分百姓一輩子也不會想到要“識字做官”,更沒什麽閑情逸致去學著寫字、讀書。
了解這一點的江玉珣便打算借“托管”之名,先讓來學習精耕之法的百姓成為習字掃盲班的第一批學生。
——他們並不在意孩子能學到什麽。
只要有人能在忙碌時替自己看管小孩便是萬幸。
眾人七嘴八舌地猜測了起來。
同時還有人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欲邀人和自己一道去院內看看。
量天樓內瞬間變得極其嘈雜。
就在江玉珣想著如何委婉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轉身就見——一襲玄衣的天子,帶著玄印監來到了此處。
年輕的郎官們被嚇了一跳,立刻閉嘴行禮,努力縮小存在感。
應長川將量天樓環視一周,同時令圍觀的莊有梨等人退下後,這才再一次把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眯了眯眼睛問:“愛卿為何要教他們識字?”
提問的人是應長川,剛才還在組織語言的江玉珣隻得停止思考,直白回答:“臣以為……陛下早晚都要改變選官制度。”
量天樓內空蕩一片。
他的聲音也因此變得尤為清晰,並一遍又一遍地在眾人耳邊回蕩起來。
縱是已經“適應”了的玄印監,也不由為江玉珣捏了一把汗:江大人就不怕猜錯嗎?
天子不由挑眉,他沒有問江玉珣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想法,而是笑著向對方看去,顯然是在等他繼續。
江玉珣隻得硬著頭皮道:“而在那之前,朝廷最先要做的便是讓普通百姓也加入讀書、學習的隊伍之中。絕對不能讓知識被高門大族壟斷。”
建立學堂教授百姓“精耕之法”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則是掃盲。
二者既然能夠同時進行,那為何還要再浪費時間?
江玉珣原本打算改造完神堂後,再邀應長川過來仔細查看,屆時鄭重介紹自己的後續計劃與打算,沒料到他今天就來了……
想到這裡,江玉珣咬牙道:“如若不這麽做,無論怎麽變換制度,選上來的官員仍只有世家子弟。”
應長川沒有說話,量天樓裡安靜得有些過分。
他不開心了嗎?
“怦怦,怦怦——”
江玉珣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玄印監也低頭不語很是緊張。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不知過了多久,江玉珣終於心一橫小心抬眸向應長川看去,並猶豫著說:“陛下,臣……”
“如何?”
江玉珣:!!!
能不能不要突然插話提問?
等我組織完語言好不好……
然而此刻木已成舟。
江玉珣隻得再次直白問道:“臣方才的話算不算是妄圖揣測聖意、狂妄自大、自作主張?”
好家夥?!
江大人這是什麽情況?
心裡想想也就罷了,他竟直接說出口……是唯恐陛下想不到怎麽定他的罪嗎?
玄印監被江玉珣這番話驚得目瞪口呆。
而方才環視四周的應長川,也在這個時候把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先是一頓,末了忽然似笑非笑道:“愛卿既已經想到這一點,那可有想好要領什麽罰?”
聽到這裡,玄印監總算松了一口氣。
看來陛下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一會江大人只要意思意思,小懲過後這件事便能翻篇。
江玉珣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但是他實在沒有辦法違背本心——如果可以的話,誰想受罰啊?
量天樓上,一身晴藍的尚書猶豫了一下,繼而看向皇帝的眼睛認真回答道:“不如……扣了下臣這個月的俸祿?”
聞言,一貫認真嚴謹、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玄印監統領齊平沙,終於忍不住震驚地朝江玉珣看去。
俸祿?
江大人最近三年的俸祿,不是早就被扣光了嗎?
秋風吹來一陣稻香。
應長川移開視線向量天樓外走去。
半晌過後,終道:“好。”
他竟然說“好”。
江玉珣忍不住和齊平沙對視一眼。
這一刻,兩人均從對方眸底看到了隱藏不住的疑惑。
並不約而同地想道:
俗話說“貴人多忘事”。
難不成陛下最近這段時間太過忙碌,忙到忘記了自己曾經罰過臣子什麽了?
※
擔心驚擾百姓,應長川一行人並沒有太過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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