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聽過之後,周圍人竟認真了起來:“大人您可不能這樣說,要不是陛下我們也難逃一死。”
“那日江大人說,僅憑他一人之力,也難將我們全部救下。若要感謝的話,也絕不能忘記天子和他一手培養出的玄印監。”
傭客們情緒激動,說著說著眸中還泛起了淚光,句句皆是真情實意。
月光如水,淌過連綿小丘與草木、屋房。
為天地萬物鍍上一層淺淺清輝。
也照亮了江玉珣略微泛紅的耳尖。
應長川頓了幾秒,忽然移開了視線。
“咳咳咳……”正在傭客注視下吃桃的江玉珣忍不住咳了起來。
等等,他們怎麽什麽都說?!
這一個多月發生了太多事,江玉珣差一點忘記自己當日還講過這樣一番話。
道理雖然沒錯,可是當著應長川的面這麽說……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江玉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連忙轉移話題:“時間不早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明日早晨再來繼續。”
接著又補充道:“對了,今日先不把農具放回倉房了,我身邊這位大人想要仔細看看。”
傭客們對視一眼,隨即意識到公子是要與身旁這位大人談論正事:“那公子我們就先走了,您今日也記得早早休息。”
“好,回去的路上當心。”江玉珣笑著點頭。
“是,公子!”
傭客們隨即放下手中東西,甚至還有人小跑著從附近的倉房中,取出一把嶄新的犁與酈刀過來。
忙完後才再次道別,朝著田莊內新為他們建的小院而去。
不過轉眼,這裡就只剩下了江玉珣和應長川兩人。
-
……呼。
站在天子面前默默啃完了一個桃的江玉珣總算長舒一口氣。
他把桃核丟入一旁的竹簍,取出絲帕小心淨手。
應長川也在此時將拆卸下來酈刀拿到了手中,並緩緩用手指撫過鋒刃。
“陛下手中這把刀名為‘酈刀’它刃口鋒利、刀背偏厚,裝在犁架之上,可以在斬斷荒草植根的同時翻耕土地。*”江玉珣湊上前解釋起來。
天子緩緩點頭,微眯著眼睛向遠處看去:“尋常田莊耕地最多不過十之三四,但是江家的田莊卻開墾了大半。”末了緩步向田壟間走去。
月光自天際傾瀉而下。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四周一片寂靜。
天地之間,恍惚只剩下了二人。
江玉珣隨應長川一道向前走去,他下意識放輕了聲音:“……往後幾年,天下必定還要再折騰。”
修鑿怡河與灌溉渠是一個大工程。
一不留神便會勞民傷財,留罪於當代。
話音落下,江玉珣不由略為心虛地看了應長川一眼。
不想天子非但沒有生氣,甚至也隨他一道笑著點了點頭。
江玉珣瞬間放下心來:“大周多數土地難以開墾,只能任其荒蕪。若要天下太平穩定,最為根本的一點,便是要百姓住有所居、食有所供。臣以為,假如能將荒地都開墾出來,那天下也就能更禁得起折騰一點。”
應長川忽然停下了腳步:“僅憑犁與酈刀?”
“自然不是,”話說到這裡,江玉珣也不再賣關子了,“從開墾、耕耘,一直到灌溉、收獲,每一步都要有所改進。況且這兩樣農具也才做出來不久,仍需繼續調試才能定型、推廣。”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眸,略為期待地說:“因此,臣希望朝廷能夠提供一些幫助……”
圖窮匕首見!
江玉珣默默地在心底裡給自己點了一個讚。
果不其然,應長川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愛卿想要什麽?”
江玉珣直白道:“人力,財力。”
四野驟然一靜。
應長川沒有直接應下,而是輕聲道:“愛卿果然從不和孤客氣。”
江玉珣艱澀地笑了兩聲。
我是想來著。
但實在無能為力啊……!
※
田莊內部壟舍相連,江玉珣與應長川一邊走一邊說,不知不覺就回到了院中。
看到眼前屋房,江玉珣這才想起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應長川今晚住在哪裡?
征南大將軍駐守蘭澤郡,幾年都難回昭都一次。
江家的田莊大雖然很大,但是內部完全與“奢華”這兩個字不沾邊。
……甚至有一點點的簡陋。
唯一看得過去的房子,便是江玉珣住的主屋。
但無論如何,它也只是一間這個時代最常見的“一堂二室”結構的平房。
讓天子留宿,實在是太寒酸了。
“已經子時了,”江玉珣停下腳步朝應長川看去,“陛下今日也早些休息吧。”
應長川平常那麽講究,一定住不慣這種地方。
江家田莊位於昭都附近,他今晚八成是要趕回羽陽宮湊合一晚。
“嗯。”
“嗯”是什麽意思?
江玉珣腳步一頓,心中忽然生出一陣不祥的感覺。
……應長川怎麽還不喚玄印監一道回京?
天子立於院中環視四周,末了理所應當地垂眸問:“孤住何處?”
江玉珣睜大了雙眼:“陛下不回昭都羽陽宮嗎?”
應長川笑著搖頭,把江玉珣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已經子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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