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知道,應長川為什麽會“放過”我了!
前朝迷信巫卜,由上自下,早成風氣。
應長川登基後,明令臣民不得私下進行巫、卜、殉、祭,一旦發現,最輕也要強征大筆罰款與徭役。
支持他四處征討的軍費,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麽來的。
帝國大型工事,同樣如此。
盡管如此,巫卜殉祭仍屢禁不止。
只是藏得更深。
詔獄戒備森嚴,自己那番話,怎麽可能一天就傳遍京城,並引得百姓來此祭祀?
這百分之百,是應長川的手筆。
他放自己回家,絕不是良心發現!
而是想借自己釣魚執法,將這群有巫卜殉祭之心,卻遲遲不曾行動的人給詐出來。
怪得不應長川那麽大方。
原來是將自己,當成了行走的軍費!
馬車駛入田莊,少年忍不住回眸,望向原野。
為方便“滅神”,應長川一手培養出了歷史上第一批情報、特務人員“玄印監”。
他們直接對皇帝負責,無處不在、如同鬼魅。
按照自己對應長川的了解……
江玉珣敢打賭,此時自己身邊,與田莊周圍,一定蹲滿了玄印監!
第4章
江玉珣按兵不動,回家先眯了一覺。
醒來時,田莊管事已經將帳冊,放在了他桌上。
“……所以這些年來,田莊修葺、維護靠的都是我爹的俸祿?”
江玉珣的語氣,格外艱難。
田莊帳上,不僅沒有一分錢結余,甚至每年都有不小的窟窿,需要銀子去填。
救命,自己怎麽比原想的還要窮?
管事乾笑兩聲,無比真誠地點頭:“征南大將軍忙於戰事,沒有時間打理田莊,我們每年種的田,只夠日常吃喝。”
這就離譜!
後世田莊經濟,高度發達。
戰亂時閉門成市,如同堡壘,自給自足,苟過了一場又一場的亂世。
江玉珣原本以為自己也可以效仿。
誰知夢還沒做幾分鍾,就被現實擊垮。
身為功臣遺孤,他原本有三年俸祿可領。
如今這些錢,也被罰沒了。
宅家苟過亂世,簡直癡心妄想。
……應長川,算你狠。
江玉珣放下帳冊,按了按眉心,望向窗外:“雨好像小了些,不如趁這會去靈堂看看吧。”
征南將軍葬在了蘭澤郡,但昭都家中,也為他修了衣冠塚與靈堂。
於情於理,自己都該去看看。
“是是,”管事接過帳冊,連忙向不遠處同為家吏的兒子道:“柳潤,帶公子去西莊。”
身著青衫的年輕人立刻拿傘,小跑過來:“公子,這邊走——”
田莊雖然窮,但比江玉珣想得,要大許多。
除了田地、園圃以外,還有大片陂池水塘,與一座荒蕪的後山。
快到目的地時,雨又大了起來。
“公子,要不然我們先找一個地方避避雨?”大雨刹那間便將少年澆了個透,柳潤忙上前為他遮擋,“著涼可就不好了。”
少年搖頭:“沒關系,不是馬上就到了嗎?”
江玉珣話音剛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隆響。
他下意識回頭,突見大塊碎石與泥土混在一起,轟隆隆自山坡滑落。
甚至有樹苗也被連根拔起,四處翻滾。
“公子當心!”
一個滿身泥汙,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猝然間自山坡滾了下來,重重地摔在了不遠處。
“那是誰?”江玉珣下意識問。
“糟了糟了,”柳潤低喃一聲,不由緊張起來,“回公子的話,那是關在靈堂的奴仆。”
“關在……靈堂?”
“公子,您有所不知。這眼前奴仆,就是將軍大人舊日部下,私下為他準備的,用來殉葬的人牲。”
臥槽,殉葬?!
江玉珣的呼吸,瞬間一滯。
古人講究“事死如事生”,在“周太祖滅神”前,凡是達官貴人,死後必定要殺幾個奴仆殉葬。
征南將軍以軍禮下葬,一切皆由部下操辦。
江玉珣明白,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原主父親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竟然會在背地裡做這種事。
……不過也是。
巫、卜、殉、祭,存在千年之久。
或許一心滅神的應長川,才是這個時代的異類。
“在那裡——”
“他從山上滾下去了!!!”
說話間,幾名家吏已抄著刀棍,追了過來。
少年回頭看了一眼,突然以同歸於盡的架勢,猛地向江玉珣所在位置衝來。
一時間泥漿飛濺,混亂至極。
按理來說,江玉珣應該躲開才是。
可他卻突然咬牙,丟掉雨傘,上前將少年攬在身後,厲聲道:“都退下!”
“……少,少爺?”
看清是他,家吏們腳步一頓,心虛地將手中刀棍,默默藏在身後。
“活人殉葬?將軍從前,是這樣教你們的?”
江玉珣的聲音,格外冰冷,穿透雨幕,清清楚楚地砸在了每個人耳邊。
“陛下有令,嚴禁巫卜殉祭。將軍生前忠心耿耿,從不曾違抗皇命。可你們卻在他死後,做這種事。若他泉下有知,定當以你們為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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