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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珣回到樓船上時天已經黑了。
他簡單用過晚餐後,便回到了外艙。
此時應長川還沒有回來,內侍官早將一個木盆放在了桌案上。
這是用來治療凍瘡的湯藥。
水剛端來沒一會兒,此時還在冒著熱氣。
江玉珣坐在桌案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撥了撥水面。
過了一會後,方才一點一點地將右手沉了進去。
“嘶!”也不知這湯藥是什麽東西熬成的,江玉珣剛把手指泡入湯內,便感受到了一陣難言的刺痛。
除此之外,還有難以忽視的火辣之感。
——和上一世切完辣椒的感覺差不了多少。
江玉珣手上未長瘡的地方都受不了這樣的辣意,更別說生了凍瘡的地方了。
……要不然先算了?
江玉珣上一世沒有長過凍瘡,但經驗告訴他等到春暖花開之時,這東西便會自己消失。
反正去了桃延郡還要繼續挨凍,現在泡了也是白泡。
江玉珣迅速說服自己把剛沒入湯藥的手指抽了出來。
然而不等他處理殘局,用完晚膳的應長川竟在這個時候走入了艙內。
他站在艙門處,直直地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青紫中隱有潰爛的右手上。
“愛卿不是說不嚴重嗎?”說話間,天子已快步走了進來。
應長川吃得這麽快?!
江玉珣心虛地將湯藥在了背後:“今早食指有些泛紅,臣也沒有想到去逛了一圈之後,竟然變得這樣嚴重。”
應長川站在江玉珣面前,沉聲看著他道:“愛卿既知嚴重,為何又要倒掉湯藥?”
“因…因為……這湯藥有些過分刺激。”江玉珣鮮少見到應長川露出如此嚴肅的表情。
他的心情忽然有些忐忑。
天子沒有說話,直接把江玉珣藏在衣袖中的手抽了出來,一回生二回熟地替他挽起了衣袖。
江玉珣被他嚇了一跳:“實在是不必了,陛下!”
誰知應長川非但沒有停手,甚至……不由分說地握著他的手腕,一道浸入了湯藥之中。
江玉珣連忙道:“這湯藥非常辣手,陛下小心。”
“無妨。”
應長川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且整整大了江玉珣一圈。
他輕輕松松便將身邊人的手裹在了掌心。
應長川雖養尊處優貴為天子,但多年的戎馬生涯仍將他的皮膚曬成了淺淺的蜜色。
相比之下,江玉珣被風雪凍了一天的手顯得格外蒼白。
應長川似乎不覺得這湯藥辣手。
他一手握著江玉珣的手腕,一手撩起水朝江玉珣手背上的傷處淋去,動作格外仔細。
兩人的手指糾纏於水下。
墨色的湯藥輕輕墜入盆內,生出一陣細響。
……江玉珣忽然覺得,艙內的氣氛不大對。
他忍不住移開視線,略不自然地開玩笑道:“臣的手是有些多災多難,但好在都是小傷……雖然麻煩但不怎麽礙事。手嘛,能用就好。”
應長川忽然蹙眉,握著江玉珣的那隻手也不由微微用力:“能用就好……愛卿當真大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天子的語氣似乎在這一瞬變得有些冷。
江玉珣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對方。
我自己的手還不能自己處置了?
他沒忍住暗戳戳懟了一句:“臣手如何自己最為清楚,陛下這話說的好似比臣自己還在意這隻手似的。”
應長川垂下眼眸,繼續替江玉珣淋藥。
他的動作輕緩而隨意,語氣也是同樣的輕飄。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似一陣冬雷在江玉珣的心間炸開。
墨色的湯藥順著二人糾纏的手指滴了下去。
應長川的聲音與水滴一道墜地:“是。”
……是?
他,他怎麽說……是?
第73章
江玉珣的呼吸亂了一瞬。
傷處的刺痛感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麻。
他下意識想要將手抽回,卻正好輕輕撞在了盆壁上。
“別亂動。”應長川把他的手抓了回來。
“哦……好,好的。”
在寒冬天氣裡放了一會的水已由燙轉溫。
墨色的水流似一隻小小的黑蛇,在二人的指間遊動。
天子一邊替江玉珣淋藥,一邊漫不經心道:“愛卿自己不留心,孤再不多替愛卿在意,這隻手怕是要不了了。”
江玉珣下意識放低聲音,心虛地說了句:“……也不至於。”
寒風中走了一日的他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乍一聽這話竟如耳語一般隱秘。
藥香如鎖鏈把二人緊緊相連。
應長川的手指於不經意間從江玉珣的手腕上輕輕地滑了過去。
江玉珣的手隨之一顫。
應長川方才的話,似乎……過界了。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多想的他下意識垂眸,不敢去看應長川的表情。
……應長川是以皇帝的身份,說出這番話的嗎?
可是同為臣子的莊嶽臉上就有一道巨大的刀疤,怎麽不見應長川在意呢。
難不成因為他的臉還能用,那便不不必在意?
涼掉的水珠順著江玉珣的手腕滾落盆中。
刺得他手背隨之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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