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內滿都是人,不只童海霖在匯報郡內事務,提前趕到這裡的駐軍將領,也在向應長川匯報軍中情況。
此時已是傍晚,溪口城內大半道路和地面上都覆蓋著一層堅冰很難行走。
擔心不小心摔倒或生出其他意外,江玉珣便想趁著天黑之前先在太守府附近看看,
桃延太守同街正好有一座學堂。
見應長川還在聽將領們匯報軍務,江玉珣就隨著童海霖一道,去了那裡詳細查看製衣進度。
-
大雪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整座首邑已被風霜所凍結。
從渡口到學堂這段路今早已被官兵們鏟了出來。
此時他們正往來於樓船和學堂之間,搬運著隨船而來的棉花。
學堂大小屋室內,數百名婦女正坐在書案前,緊鑼密鼓地在麻布上打著樣。
她們只顧手上活計,完全沒有注意到江玉珣和太守的到來。
……
“剪刀呢,我的剪刀去哪裡了?”身著褐衣的女人四處尋找著,“快快!我這一堆布的樣都已經畫好了,就差剪裁了,你們誰把我的剪刀拿走了?”
話音落下,旁邊的女人一邊繼續縫合面布和內布,一邊順手從布料下方抽出一把剪刀遞給了她:“這裡!你用完再借我使使!”
“好,放心!”
身著褐衣的女人剛把剪刀拿起,另一人就已經縫好了一個布胚,並將它整齊疊在了一旁。
這件衣服大體上已經完工,充上棉花就可以穿了。
學堂內滿是尋針找線的嘈雜聲響。
童海霖則在江玉珣耳邊大聲道:
“我們已經按照江大人在信中寫的棉花數量仔細算過了,一歲以下的嬰兒全部穿純棉花的襖子!三歲以下一歲以上的小孩和孕婦、剛生完小孩的婦人,襖內一半充棉一半充亂麻……若再有剩者,按照年齡分給十歲以下的幼童。”
身為郡守,他想盡力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童海霖的嗓門有些大,聽到他的話後,旁邊一個正在縫製棉衣的女人突然放下手中的針線,轉過頭朝二人看來。
“……江大人?”她的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頓了幾秒後突然問到,“是江玉珣江大人嗎?”
上回南巡時,她曾遠遠地見過江玉珣一面,如今一眼便認了出來。
說著女人便放下手中的針線,準備起身向江玉珣行禮。
眼眶竟也在同一瞬間變得通紅通紅。
“不必多禮,您快忙手裡的活吧!”江玉珣連忙上前壓低了聲音向她擺手,“我就不打擾大家了。”
“是是!”意識到江玉珣想要低調後,她連忙用手背抹了抹眼淚重新拿起針線,同時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輕聲說,“江大人您就放心吧,我定不會浪費了棉花這麽貴重的東西。”
今年秋,她家不但喜獲豐收,且正好抱到第一個外孫。
沒承想還沒開心幾日,便迎來了如此的寒冬。
繈褓中的孩子一點也凍不得。
可是剛下了三天雪,她家裡的半間房便被積冰壓塌一半。
寒風順著屋頂上的大洞漏入了家中,火都難再生起來,別說是取暖了,熱水都喝不上一口。
……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忽然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劈裡啪啦直往下掉。
正欲離開此處的江玉珣也被嚇了一跳。
他連忙俯下身輕聲說:“您這是怎麽了?若有什麽難處的話盡管開口,朝廷定當替你解決。”
“……讓江大人見笑了,民婦…民婦家正好被大雪壓垮,且又有一不到半歲的幼童。民婦本以為一大家子人都要斷送在今年冬天了,沒想到我們不但被叫到了城裡居住,甚至我那外孫還有棉衣可穿,”她越說情緒越激動,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一想到這裡民婦,就……就開心。”
這幾日發生的一切都在於無聲告訴她,朝廷並沒有將他們拋棄。
不等江玉珣說點什麽安慰她,想起手上還有活沒有做完的她便重新打起精神:“朝廷出手如此闊綽,民婦自然要將每個孩子都當外孫般對待,好好做活。江大人、太守大人且放心!”
說話間,她便穿針引線繼續起了手下的工作。
而童海霖則在此時笑道:“放心!自然放心!”
江玉珣的心情也隨她表情的變化一道稍稍放松了一點,他笑著朝女工點頭:“您也千萬別忘了休息。”
“是,江大人——”
桃延郡的情況比他想象中還要糟糕一些。
然而百姓卻並未被寒風擊垮。
-
為了保證這群女工手指靈活,學堂的角角落落都放上了炭盆。
身著厚重纊袍的江玉珣沒走多久竟覺得有些熱。
他與童海霖看了一會,確定進度之後便打算離開此處。
而童海霖則在這時被下屬叫去核對棉花數量。
此時夜色漸濃,江玉珣正欲走出學堂,抬眸竟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應長川不知道什麽時候聽完了軍務,此時竟站在學堂的門口。
身披墨色狐裘的天子背對著風雪半隱於夜色之中,並於江玉珣抬眸的瞬間,笑著朝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身邊連一個玄印監都沒有跟。
看上去……竟像是在專程等候自己那般。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