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卞成續的視線始終都沒離開他,終於等到他開口,卻是這麽一句話,一下僵住了。
他以為白昭華會恨自己、怨自己,或是嗤笑不屑,哪怕純粹的討厭也可以,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
一旁賀蘭衍立馬問道:“辦法?尊上說的辦法是什麽?”
白昭華哼哼一笑,伸出爪子就拿回了他手上的無字天書,然後化作人形,輕盈地落在大殿中央。
重新看到那張笑呵呵的俊美面孔,三人皆是一怔,神色各異。
空中起飄蕩著尷尬、焦灼、扭曲的複雜氣氛。
只有思玄正兒八經道:“拜見尊上!尊上的辦法肯定是最好的辦法!”
白昭華給了思玄一個“那是”的嘚瑟表情,便將那天書擺在案上,腦袋一歪,執筆開始書寫。
寫下第一個字時,耳裡驀地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孩子。”
……是天帝!
白昭華驚喜地往上看去,很快就垮下了臉。
沒有,什麽都沒有。
“都殉道了,還來嚇我……”蹙著眉,眼睛卻有些酸澀,低頭繼續寫,越寫越快,視線變得模糊,昔日天帝的教誨在耳邊愈加清晰。
“孩子,等你明白的時候,就沒人管得了你了。”
聽到那句話的時候,他還是一條幼龍。
幼龍跟著天帝走出上古沼澤,一同去人間遊歷。
那日,他剛學會化形,先變作乞丐坐在地上玩耍。
傍晚,忽然走來一個錦衣男子,或許是看他年幼就如此可憐,特意買了一籠包子送給他。
白昭華興奮地吃完了所有包子,他覺得無聊,又好奇送自己包子的人是誰,化龍飛上雲端,一路跟著那男子。
可就是這晚,他親眼目睹那男子在林中被人一劍殺死,身上金銀細軟也都被薅去了……
他剛要施法救回男子,登時被出現的天帝攔住了。
他知道天帝最忌諱干涉人間之事,要說來龍去脈,對方先一步掐訣,給他看了一段畫面。
那是一段白龍施法救回男子後,發生的故事:
男子復活後就回家召集人馬,將林中刺殺自己的那人找了出來,當晚就去把對方全家都殺了個乾淨,甚至連繈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做完這些,他笑著去拜見一位道長,感謝道:“多謝高人指點,那日若不是高人說我必須花完手裡的銅板才可避劫,我必不會為那小乞丐買包子,若不是為那小乞丐買包子,怎會有後來的起死回生?真是老天助我……”
白昭華震驚地瞪大眼睛,氣得身子抖動,尾巴耷拉,忽又看到畫面轉回過去的時間。
原來那人是個無惡不作的土匪,後來買了官,在此地欺男霸女、弄出了無數冤案斂財,當地百姓苦不堪言。
而林中殺他那人,是個為摯友報仇的義士……接著往後,義士又做出種種壯舉,死後成為此地的地仙。
幼龍淚眼朦朧,急忙用兩隻爪子捂著眼睛道:“爹,幸好你管著我。”
天帝一愣,忍不住笑道:“孩子,等你明白的時候,就沒人管得了你了。”
幼龍一聽這話,氣鼓鼓白他一眼,飛下雲端,對著林中那惡人魂魄噴水,又用尾巴狠狠鞭打了數下才走。
天帝無奈地搖搖頭,可看到回來的幼龍一副等著自己誇獎的小模樣,心裡軟得不行:“到底是個孩子。”
幼龍義正言辭道:“我第一次來人間,不太熟練而已!”
“我知道你想救人,”天帝摸著他的龍腦袋,“可人類看不到螞蟻的痛苦所在,自然談不上拯救,人類對它們最大的慈悲,就是不加干涉,我們也是一樣。”
白昭華那時候根本不懂這些,索性放棄了在人間遊蕩,上天后就主降魔之事。
如今當了一世人,倒是能夠以人的角度看待上蒼了。
前世今生,喜怒哀樂,過往種種,似乎一下子匯聚成令他自在遨遊的大海,白昭華隻覺得這一刻無比自由,他動筆飛快,一口氣寫完了那句改動天地法則的話。
——神仙隻維持天地秩序,而三界隔絕,互不干擾。
賀蘭衍看到那句話時,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
天書那段話的意義,他比誰都要清楚——自此以後,神仙就算下界,也做不了任何事,他們除了給人類一個渺小的希望,便失去了其他作用。
“你在幹什麽?”卞成續衝了過去,“天帝留給你的封號,就是為了讓你襲承他的地位!你這種時候還要亂來……”沒說完,又被驟然衝來的天罡爐撞到了地上,目眥欲裂。
白昭華連忙收回天罡爐,低聲道:“我都沒氣,你氣什麽?”又看向卞成續,嘴角抽搐,“天帝從來沒有那麽想過,你不要搞出一副和天帝很熟的樣子好麽?還有,既然記得我的封號,就不要跟我叫板了,顯得你很不知禮數!”
聞言,卞成續心中刺痛,他仰頭還要說什麽,忽然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驚駭地瞪著白昭華。
白昭華背著雙手哼道:“囉裡囉嗦,煩死本尊了,罰你一年不準說話!”
“!”
三人裡,思玄情緒最為穩定:“尊上做得好,這樣以後也沒誰能亂改別人命格了。屬下立馬就去將下面的洞府搬上來!”
白昭華本來很滿意思玄的捧場,一聽後面那話,忙道:“先別!”身上的天罡爐也在劇烈搖晃,顯然很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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