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印記裡二師兄一直都是最可靠沉穩的,也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給過他溫暖的人,他一直以為二師兄會永遠這麽沉默強大。
可牧雲巳此時跪在台階中央,右手被人砍斷,身上插了三把劍。
顧月時甚至能想象的出來,那群瘋狗圍攻了他,生生靠著車輪戰耗死了牧雲巳,又因為報復憤而砍掉他使劍的那隻手。
顧月時想喊他,可一大口鮮血先吐了出來。
身體搖搖欲墜要倒下,他及時用劍勉強支撐住,一步一跌上前,終於將牧雲巳抱在懷中。
牧雲巳雙眼緊閉面色青灰無知無覺,再也不會睜開眼,用溫柔帶著關切的眼神默默地看著他,像兄長一樣包容自己。
也許是已經有了杳杳和阿珂的鋪墊,顧月時吐了一口血後反而冷靜接受了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胸中有一股氣血在翻騰,可顧月時知道自己還不能倒下去,他還有最後一絲希望。
顧月時將他的屍體輕輕放到一旁的青竹林,而後提劍緩慢而堅定的繼續向前。
以前顧月時總嫌霧蒼山太小,上上下下也就那麽點路,寒酸的不像一派之宗。可現在他又覺得這條路實在太長了,以至於他恍惚以為自己永遠走不到盡頭。
巫麟此時終於走到辛杳身前,彎腰低頭看她。
魔族天性無情,在來到顧月時身邊之前,巫麟也是一直這麽以為的。可當他親眼看到辛杳和伏珂慘死的屍體時,他竟覺得胸腔難受至極,眼睛也不舒服。
他還記著辛杳活著時的樣貌,記得她眼裡的光彩,記得她搖頭晃腦的糾正自己是師姑的執著。
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一回頭忽然就不在了?
巫麟慢慢蹲下滿身搜刮,終於找到了懷裡的最後一顆松子糖,那是辛杳的最愛。
他把糖塞到辛杳手中,替她握攏還未涼透僵硬的手。
而後又輕輕地,輕輕地,替她把睜大的眼睛闔上。
巫麟很茫然。
顧月時此時終於找到了裴元心的院子,可他在門口卻停住了腳步,害怕進入。
萬一看到的又是屍體,他該怎麽辦?
此時,從屋裡傳來裴元心的聲音。
“是……月時嗎?”
顧月時渾身一顫猛地抬腳推門而入,在窗前找到了他。
裴元心靜坐在窗下,陽光從大開的窗子裡透進來,照得滿屋子亮堂堂的。
可看到她後,顧月時渾身被凍透了。
裴元心臉色慘白雙手無力垂在身側,自胸腔往下被人開了個大口子,來人不知在他身體裡翻找了什麽拿走,將內髒腸子凌亂的拖了一地,鮮血淋漓令人作嘔。
許是見到顧月時幾乎崩潰的表情,裴元心試圖安慰他,輕輕的笑著說:“月時……”
“過來。”
“我、我看看你……”
顧月時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聽到裴元心叫他,身體比腦子快了一步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裴元心想抬手摸摸他,可惜實在傷得太重只能放棄。良久,他才有氣無力的問:“阿巳他們……還活著嗎?”
顧月時沒有回答。
裴元心咳了一聲,鮮血吐了一地,顯然已經知道了答案。
顧月時奇跡般的徹底平靜下來,他抬手用乾淨的袖子給裴元心擦掉嘴邊噴出來的血,又將他掉落出來的內髒毫無章法的粗暴塞回去,掌心覆在胸前源源不斷的為他輸送靈力,徒勞的挽留他的性命。
“裴元心搖頭,低聲道:“沒用了……”
顧月時充耳不聞,繼續給他輸送靈力,冷靜地問:“是不是他?”
雖然他根本沒提那人的名字,但裴元心知道他說得是誰。
他抖著嘴,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是我的錯……”
“我想不到他竟狠絕到如此地步……”
赤蛇族在世間消失了幾百年,因此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可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還沒滅族的時候,赤蛇膽就已經是人人覬覦的寶貝,更有人將它視作可以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雖然那根本就是謠言,無論是顧月時亦或是裴元心自己都沒把這個傳說當真,可顯然有人當真了。
裴元心倚在窗下,哭得聲嘶力竭:“是我的錯……”
他每說一句話,身上就會流出更多的血,顧月時止不住那些血,忍不住憤怒的吼道:“閉嘴!”
可是裴元心不能閉嘴,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說,有些話就永遠沒有機會說了。
“師尊走後,我留嵐嵐在身邊,只是……只是太寂寞了。”
顧月時聽著他痛哭,啞著嗓子道:“我知道。”
“我都知道。”
裴元心終於大哭起來,歇斯底裡的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
所有的話到最後只剩下這三個字,為了阿巳杳杳和阿珂,也為了顧月時。
明明顧月時為了宗門這些年活得那般辛苦,可到最後他卻什麽都沒得到,裴元心無法不恨自己。
顧月時卻平靜的說:“師兄,你從沒有任何一點對不起我。”
“從來沒有。”
當年如果不是裴元心把他帶回來,或許顧月時早就死了。
在他心裡,裴元心始終是他在這個世上最感激的人,他願意留守在點星宗也是為了他,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更何況親眼看到裴元心一路走來的痛苦,他更不能抽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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