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確定周圍無人之後,這才扭頭看向面前的安雲,語氣又快又急道:“公子回來了,似乎有些不太高興,這會兒正在罰人。若是待會兒夫郎過去,離得近了,惹怒公子了,怕是也會跟著受罰的。”
安雲聽著她的話,隻覺得這話怎麽聽怎麽古怪,他怎麽覺得這小丫鬟的形容,好像這臧小公子脾氣格外不穩定,現在即便是路過的狗,怕是都要挨上一腳。
安雲心裡覺得好笑,卻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看著小丫鬟,真誠道:“謝謝,我知道了。”
小丫鬟聞言,點了點頭,隨即道:“夫郎知曉便好,日後若是再遇到公子這般,夫郎也要離得遠些,這樣才不會惹上禍事。”
安雲看著這個比自己年歲小,此時卻是一本正經叮囑自己的小丫鬟,露出了幾分感激的笑容,溫聲道:“我知道的,多謝。”
小丫鬟抬眼,看到的就是安雲含笑看著自己的樣子,這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很快她便回過了神來,立馬道:“夫郎,我走了,你也快些離開吧!若是喜歡公子的院子,改日等公子不在,你再來逛。”
安雲點了點頭,看著小丫鬟幾步就不見了的蹤跡。
*
安雲站在原地想了想,卻是沒有離開,而是憑借著自己的記憶,偷摸著過去,倚在門口,站在一個隱秘能看到正屋的角度,朝著裡面看了過去。
安雲原本以為,即便是生氣要罰人,那也得在屋子裡。誰知道,他才探出腦袋,他就看到了裡面跪了一地的人,旁邊還站著幾個舉著火把,面容嚴肅的侍衛。
院子裡沒有人說話,只剩下風吹動火星的劈啪聲。
安雲看著大氣都不敢出、跪在地上、等待著命運裁決的那群人,再看看坐在椅子上,半撐著腦袋盯著跪著的人,似乎在盤算該拉誰出來受刑的臧小公子。
不知道為何,安雲心裡無端的生出了幾分懼怕,他甚至覺得剛剛丫鬟提醒他的時候,他便該轉身回去的。
這頭的安雲在反思,那頭的臧小公子看了他們一會兒之後,似乎是想好了解決方法,坐直了身子,然後站了起來。
臧亞伸手,旁邊的侍從便遞過來一根粗長的鞭子,他穩穩的接住了,走到了眾人的面前。
臧亞開口,少年音清亮,帶著幾分玉石般的質地,聽著的人卻是抖了抖。
“誰管的酒庫?”
那雙相較於同齡人來說過於銳利的眼神,在地上眾人面前掃過,等著他們的回答。
其中一個廋弱的男人緩緩的舉起了手,緊張不安的看向了上首的人。
還不待男人開口,寂靜的夜空當中傳來尖銳的破空聲,緊接著便是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很快又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尖叫。
安雲瞪大了眼睛,他從來都不知道,成年男人那粗糙的聲音,也能發出這般尖銳而高亢的聲音。
黑夜中很多東西都看不清,安雲卻是因為臧亞吩咐點了許多火把的緣故,看清了那個男人的慘狀。
安雲身子抖了幾下,一陣風吹來,他克制不住的咳嗽了出來。
等到安雲停下來時,他才發現周圍的環境安靜得有些過分了,他覺察到有些不對,強打起精神抬頭往前看過去。
這一看,安雲直接被嚇到了,只見剛剛還在揮鞭,抽爛了人半張臉的臧亞,此時正抬頭看著他的方向。
安雲對上他平瀾無波的眼,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要完了,他不僅在這裡偷偷摸摸的看他打人,甚至還膽大包天的發出了聲音被他給發現了。
安雲惶恐不安的盯著臧亞,然後清楚的看著他皺起了眉頭,眼裡浮現出幾分不耐煩的情緒。
臧亞朝旁邊給他遞鞭子的侍從說了一聲,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侍從就徑直朝著安雲的方向過來了。
安雲腦海中此時只有幾個字不停的回蕩,那就是‘他完了’,他努力掙扎活了那麽久,今天卻是要被幾鞭子終結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能挨上幾鞭子。
安雲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侍從,他甚至可悲的發現,他竟然連轉身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侍從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安雲認命想著待會兒怎麽才能減少點痛苦死去的時候,卻是聽著面前人道:“安夫郎,這裡不適合你多待,小的送你回去。”
安雲瞪大了眼睛,他不是過來把他抓過去讓臧亞處置的?
侍從卻是以為安雲沒有聽清,再說了一次,甚至這次還特地加大了音量,“夫郎,這裡不適合你,小的送你回去!”
這次安雲聽清楚了,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然後像是行屍走肉般的被送了回去。
直到回到了自己屋子,房門被關上發出響動,安雲才猛然回過神來,咳嗽了一陣,直到臉皮都咳紅了之後,這才回過了神來。
安雲覺得,如果不是親眼見過、感受過,生長在紅旗下的人,根本就不能理解所謂的封建制度有多可怕。
那不是吃不飽、穿不暖,而是上位者可以隨意執掌生殺大權,下位者卑微不如狗,沒有尊嚴,沒有說話的權利,自覺生而命賤,人命也如草芥的時代。
安雲突然覺得,他之所以能在整個院子裡亂竄,憑借的不是他的厚臉皮,而是他對這個時代還沒有清晰認知,他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想法,以及那依舊認為人人都是平等的愚蠢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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