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說不定……說不定張鄜就是那種不好女色之人呢?”
寒容與推門正要走,回過頭來咀嚼著他的話,輕笑了一聲:
“是啊,再不好女色也不能代表沒碰過女人不是?”
“……不然你說,暄兒又是從哪兒來的?”
*
明鏡堂前。
“罪臣喬泰在此叩首,見過各位大人。”
喬泰身著欽犯囚服跪在殿中,嘴唇與手腳都被凍得發烏,但在那三尺青天的匾額之下,他那張油光水滑的臉此刻卻顯得猶為平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堅毅。
大理寺丞鄧延身著大紅官服坐於高堂主座之上,手中的驚堂木卻遲遲未曾落定。
他同身側的戶部尚書吳愈清交換了一個眼神,清了清嗓子。
在這時,門外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宮人的簇擁下,披著一身風雪進了殿,正是被順帝委以審案權職的丞相張鄜。
群臣紛紛側目行禮,但又忍不住將他身側的那位十三殿下打量了幾番。
鍾淳被這麽多雙意味不明的眼睛盯著,不由全身僵硬起來,他感覺張鄜不動聲色地扶了一下自己的肩,聽見那人道:
“開始吧。”
鄧延得了首肯才點了點頭,一拍醒木高聲喝道:
“喬泰,你可知自己何罪之有?”
喬泰從順如流地跪倒在石階之上,強忍著冷意顫聲道:“下官……下官喬泰有三罪!”
“一罪,得位不正……下官的太守之位得之有虧,乃是憑著三萬兩白銀向桂州刺史劉旬與東陽王喬衡置得的——”
此言一出,在座群臣齊齊將目光投向另一側的喬敦,東陽喬氏這些年在江左可謂是呼天喚雨的活霸王,賣官鬻爵一事在當地可能都不算新鮮了,只是今日頭一回將此等醃臢事搬到台面來講罷了。
只見喬敦雖然氣色欠佳,但仍四平八穩道:“口說無憑自然容易,你一個無官無爵的小老百姓,哪來的三萬兩白銀?”
喬泰低著頭說得很含糊:“下官先前是在道上做販鹽生意的,積年累月就攢下了這些積蓄,全都用來孝敬那兩位大爺了……”
鄧延揉了揉額角,預感他再說下去便要捅出另一樁鹽鐵販賣的陳年簍子了,於是催促道:“好了好了,你繼續說吧。”
喬泰頓了頓,又朝著地上嗑了個頭:
“二罪,愧對百姓。下官雖身為桂州當地的父母官,但奈何人微言輕,身不由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東陽喬氏以清耕壞田之名行侵奪良田之事!害得數萬農民百姓無田可作,無家可歸!隻得淪為流民像牲畜一般地供那些豪門世族隨意驅使,下官雖然私德有虧,但還不至於同那夥沒心沒肝的畜生一道同流合汙。”
“某次喬衡酒醉時曾失言透露,江左所有的地契都被他押在喬府主屋正下方的那塊地裡,還特意找人鑄了隻足金饕餮在上頭鎮壓,說這些地契便是喬氏一族的根脈,得將這財好好鎮住。桂州這芝麻大點的地方,幾乎布滿了喬家的耳目,下官當時雖想稟明聖上,但奈何身陷囹圄,多有掣肘,未能及時替百姓伸冤,下官至今心中愧然,百身何贖——”
吳愈清橫眉一豎,拍案道:“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左自古是土地富庶肥沃之福地,國庫中近四成糧稅與田稅的收入都來源於圻桂兩州,喬衡這老匹夫將這些田佔了,那豈非是在打大宛國本的主意?!”
鄧延聽罷表情也甚是難看,但同喬泰說話的語氣倒是緩和了些,改口道:“喬大人,起來說話。”
喬泰道了謝,抬起頭大著膽子往四周望了一圈,笑了,那笑竟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滄桑:“諸位大人是朝廷的肱骨之臣,進出這明鏡堂想來是跟進自己家門一般不費吹灰之力,而喬某出身鄉野,乃是一介粗鄙之徒,連上京對我而言都是那詩文中遙不可及的白雲帝鄉,為了踏進這明鏡堂的門檻,在這裡同各位仗義執言,更是差點折掉我一條賤命,若不是有丞相相救,此刻站在這兒的恐怕只是一縷亡魂了。”
“喬某以自身性命保證,方才在堂前之言句句屬實,字字肺腑,望各位大人嚴懲東陽喬氏,給流離失所的百姓一個交代!”
鄧延看了看仍神態自若的喬敦,按下手中的驚堂木:“喬大人可有事想同大家說的?”
誰知喬敦竟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
“鄧大人將東陽喬氏的罪名安在我這個遠在上京的金墉喬氏,這不太合適吧?”
第62章 雪泥(七)
鄧延聽罷眉頭一皺:“喬公此言差矣,大宛人人盡知東陽喬氏與金墉喬氏乃一脈相承,那喬衡是得了你的提攜才得以在那江左之地有了聲望,你身為喬家家主,怎可能對那喬衡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 ”
喬敦身上始終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平靜,神情更是堪稱坦然:“鄧大人請勿血口噴人,喬某雖身為喬氏家主,但早已將手下打理之事交由給我的遠侄喬忠,平日裡為聖上分憂國事已然稱得上是殫精竭慮,哪還有別的精力去管江左那一大家子老小的私事?”
他這一句話徹底將自己與東陽喬氏的親族關系撇得乾乾淨淨,全然忘記這些年那些“遠房親戚”為了討好自己而進獻的數以萬計的珍寶,隻一口咬死道:
“鄧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在座的薑家家主與公孫家主,看看他們平日裡是否有閑心去操管自己家那些旁系的家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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