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等著。”
寒容與看不下去了,在一旁誇張地叫喚道:“我的殿下啊!又不是生離死別,在這等一會怎麽了!又不是去祭拜一趟就回不來了,世淵早些年一年都去好幾回,去一回還費勁吧啦地帶了幾車祭品,也沒見著能出什麽事啊!”
娘的……
鍾淳聽著寒容與那夾槍帶棒的陰陽話,心中又竄出一股火來:真想將這貨的嘴用豬油封了,再拖下去暴打一頓!
他看著張鄜被簇擁著遠去的背影,心裡陡然升起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但又說不清這股莫名其妙的預感從何而來,只是像隻困獸般在原地無端地焦躁著。
“先前似乎未見過你。”
張鄜熟稔地將一大一小兩座石碑前的雪掃去,露出了底下的“成昭皇后藺茹之墓”與“宣化太子鍾敏之墓”。
思陵有專門的守陵人,因此這裡就算一年未有人上墳,也不至於到階前塵雜、亂草叢生的地步。
守陵人是個中年漢子,生得一副沉默老實的模樣,看著張鄜在墳前將素瓷酒盞一一擺好,信手將清酒倒了進去。
“小人先前在軍營裡做雜役,今年初春才被調撥來這兒守陵。”
“你都聽誰的差遣?”
守陵人一愣,但見張鄜神色如常地在墳前擺上祭品,心下一定:“我是被內務府的李春禧大人調來的,聽從他的差遣。”
誰知張鄜聽完竟轉過身注視著他,目光直盯得那守陵人低下頭去,一字一頓道:
“我是問,在你們般若教中,你都聽誰的差遣?”
第67章 雪泥(十二)
守陵人沉默了半晌,才乾巴巴地道:“……丞相說笑了,小的只是一介粗人,怎能和那什子般若教扯上關系?”
“你的掌腹內側皆有繭,虎口凹陷有一道很深的裂口,非是短期內受的傷,應當是經年握劍反覆磨損所致。”
“你曾是一名上過戰場的將士。”
守陵人苦笑道:“……將士又如何,現下無仗可打,又能去哪兒領俸祿呢?小人與李大人先前有些交情,為了替自己與家人謀生計才向他討了這份差事……”
張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思陵是皇后與太子的陵寢,每任守陵人皆是由我過目後再由陛下親自挑選,李春禧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斷不可能冒著掉腦袋的險成全你的交情。”
眼見那中年漢子臉色微變,他冷聲道:
“鄭亥和王甫之被陛下處置前應當通過某種方式向你們這些‘般若遺徒’傳遞過消息,我雖不知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如何瞞天過海的,但我思來想去,你們教主利用喬泰為餌將我引上無色天,還不惜下血本動用死生蠱,看來應當是恨我入骨了——”
“嗡!——”
斬白蛇劍從張鄜腰間鋥然出鞘,雪亮的劍刃穩穩橫在那守陵人咽喉三寸之處。
“若閣下是奉你家教主之命來取我性命,想用這般拙劣的演技騙過我的眼睛,未免也有些太失誠意了。”
守陵人見事情敗露,不慌不忙地眯著眼笑了一下:“丞相多慮了,小人在教中身份低微,此番前來只是替教主向您問上一句話罷了。”
“哦?”
張鄜眉宇漸深:“什麽話?”
“他很好奇……”
頃刻間,守陵人手背青筋兀地暴起,從腰後驀地抽出一片薄如蟬翼的短刀,仿佛被訓練了無數次一般俯身向張鄜喉間電掣般地抹去!
“你當年留給皇后的那顆真心……究竟還余下了多少?”
“——嘭!!!”
同一霎那,原先在聖輦四周護駕的禦前禁衛好似中了邪般,竟一同抄著戒刀蜂群般朝帝座湧去,隨侍的宦官連聲都未來得及出,便瞪著眼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將雪地濺得一片猩紅!
靜妃面色驚恐地望著眼前失了魂智的禁衛,她常年久居禪寺,連半點葷腥都不忍沾染,何曾見過如此鮮血淋漓的場面,嚇得跌坐在地上,瘦削的手更是緊攥著腕間佛珠,顫抖地垂目地念道: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一名面色木然的禦前禁衛拎起佩刀,驀地當頭往靜妃頭上狠然劈去——
“鐺!!——”
隻聞幾聲質如鋼冰的錚鳴,那禁衛手上環刀不由被震落在地,若有人俯身細察,會看見那刀身上正深扎著幾根細如牛毛的金縷針,平滑的刀面竟被那驚人的力勁崩出幾道鏡碎般的裂痕來!
溫允“啪”地一聲收回手中那柄泥金折扇,溫潤的眉目被雪浸出了幾分煞寒之氣,朝身側吼道:
“王襄!你這個禁軍統領究竟是怎麽當的!?虧得禁軍平日裡還比金吾衛要多領五十石的俸祿,才半晌沒看著你的羽林衛就被人種了蠱!你下手怎地這麽軟綿綿的,連個斷了手的都應付不了!還不快滾來護著娘娘!”
被指名道姓的羽林禁軍統領王襄此刻亦是形容狼狽,銀漆山字甲上已然被血浸得辨不出原先顏色,他邊艱難地舉著刀劈人,邊一手將癱軟在地的靜妃給撈了起來,道了一聲“得罪”後,才赤著眼睛朝溫允大罵道:“你他娘的說得倒是輕松!這些人原先都是在我手底下乾活的,看著這些臉我他娘的能下得了重手嗎!!啊!?換作是你能毫無芥蒂地對昔日的弟兄刀尖相向嗎!?”
“至於那什麽鬼蠱,我根本就沒聽說過!你若是懷疑我……就他娘的讓丞相來查我!!老子做事從來都是清清白白,想殺人從來都是自己親身上陣,有必要耍這些陰毒的手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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