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
張鄜低著頭道:“又不認識我了?”
鍾淳盯著那冷鋒似的薄唇,心跳愈擂愈烈,渾身氣血一股腦地湧至面門。
於是他重重地攥住了張鄜的衣襟,奮不顧身地將腦袋湊了上去,在那人的下巴上膽大包天地親了一口!
……
不知是過於激動還是過於羞恥。
從這之後,他便失了那晚的記憶,就連那人被“強吻”後面上是何神情都渾然不知。
後來隱約蘇醒之時,鍾淳感覺自己又被背在了竹簍裡只不過這次托著他的背寬厚而沉穩,仿佛一座巍立不倒的山,再沒有上山時一點顛晃的感覺。
半夢半醒中,視野中不時閃過幾點碧色的螢火,虛幻得如同話本中的幻境一般。
鍾淳將頭靠在那平穩的背上,幸福地牽了牽嘴角,隨後便放心地再次墜入了夢鄉之中。
……
第28章 風腥(一)
自從那一日過後,小良子和秦姑姑發覺他們的小殿下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一改往常懶散怠惰的性子,竟開始如同那些懸梁刺股的書生般勤奮刻苦起來。
不僅連睡覺都抱著一遝《策論》、《兵法》,就連在夢裡也入魔般地反覆念叨著什麽“圮地無舍”、“衢地合交”,恨不得在夢中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一般。
此外,鍾淳還雄心壯志地練起了他那三腳貓功夫的劍術和騎射。
只可惜不過兩三日,他那白生生的兩條腿跟磕破的雞蛋似的,一眼望去盡是慘不忍睹的一片青紫,連平日裡細皮嫩肉的掌心都被粗糙的劍柄割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來。
秦姑姑替他敷藥時都忍不住地心疼,但鍾淳自個卻絲毫未覺不妥,反而心中多了股揮之不去的焦躁。
是的,焦躁。
未曾想過他這樣一個胸無大志、貪吃懶做的人,也會有為了那些曾經不屑一顧的課業而感到焦頭爛額的一日。
從前鍾淳未將心思放在用功上時,隻知曉他三哥四哥文章寫得好,劍法技藝也高超,天真地以為自己只要多念些書,多練些劍,便也能同他們一般成為八鬥之才。
可念的書越多,練的劍越頻,就越能發覺自己與那些經年累月下過苦功的人的差距。
某一日,當他翻閱史書得知張鄜在自己這般年紀時,已然在戰場上殲敵數千,為大宛立下汗馬之績了,心中的沮喪感更是達到了巔峰。
雖然鍾淳表面看上去似乎對一切都毫不在意,但他骨子裡總存著股“強”勁,只要是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哪怕千人阻萬人撓,他也願意把這道南牆撞破為止。
黃昏近夜,秦姑姑透過窗看著自家殿下邊打瞌睡邊掐自己,試圖凝神溫習功課時,心下竟忽地升起一陣慨歎。
十三殿下清俊溫潤的眉眼一如往昔,但冥冥之中總感覺他身上那股浮躁的勁兒“沉”了下來,整個人仿佛一塊被打磨後的玉,從頭到腳都散發著盈澤煥然的光。
*
“……小十三?小十三!——”
一隻修長的手在他眼前不厭其煩地晃了又晃,幽幽的脂粉香順著一截緗色衣袖撲了滿臉。
鍾淳捏著鼻子換了個姿勢趴著,一雙眼仍巴巴地望著空無一人的講席上。
他那狐狸精轉世的三哥懷兮兮地湊了過來,故意問道:“你這是在等誰?”
“莫不是在等丞相吧?”
“若是在等他的話,你大可以將宮中的被褥都搬到學殿來,躺在這連睡上幾覺,估計再過三、四日便能等到丞相了。”
鍾淳默不作聲地白了鍾曦一眼,心中十分悵然。
昨日上朝時,龍武軍校尉孟衝上奏言京畿郊外的幾處廟宇中發現了疑似般若教的活動蹤跡,廊柱與佛幡中都被印上了教中“佛怒青蓮”的本生佛法相,一時之間朝野巨震,人人色變。
這般若教的前世今生,還得從前朝追溯起。
前朝時北衢十六國入侵中原,從此周朝覆滅,被侵略的異族將國土一分為四,號曰:北齊、南周、西綏、東殷,從此神州大陸便徹底淪陷,四方僭亂不止,人相食啖,積骸為城,又如此般渾渾噩噩地過去了三十年。
不久後,陳武帝拓拔訇起兵吞並了北齊與南周,改國號為陳,為中原一帶的百姓帶來了短暫的安定。
這位陳武帝乃北衢與漢人的混血,平日裡不喜殺伐,反而更喜與青燈古佛相伴,在位時便於各地興建佛寺,並專任傳經使者與各國進行交流,也正是從這時候開始,源自西海雪山的大乘密宗開始傳入中原。
密宗傳入中原後,因其“心之所往,即身成佛”的理念而備受百姓尊崇,又因其無需受戒發宏願的緣故傳教甚廣。
此後其又演化成了諸多旁支,般若教便是其中較為詭秘的一支。教眾信仰鬼子母神,以“天地陰陽交合以解脫淫欲”為修法之道大肆傳教,一時之間信徒遍布整個淮河流域。
不久拓拔訇薨,陳朝繼而覆滅,始皇帝一統九州,改國號為“宛”,自此密宗與般若教便逐漸銷匿在史書之中。
直到順帝登基,淮南王起兵造反,這股龐大而神秘的宗教勢力才重新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自鹹豐五年始,這場聲勢浩大的叛亂整整持續了九年,期間鍾嶢所領的赤焰軍幾次險些被神機營剿滅,但都靠著般若教龐大的信徒力量起死回生。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