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桂州實際上並沒有那麽多猖獗的匪寇,沈長風當日去剿的那些‘匪’,其實都是那喬太守找來的當地農民,給朝廷來的人演了一出障眼法!”
“先前朝廷給桂州撥的那八十萬兩賑災銀都被這喬泰私自挪用了,流民們走投無路,便隻得揭竿為旗,斬木為兵地做起了土匪。這喬泰眼看著朝廷要派人來鎮壓,忙自導自演了這一出‘鬧匪寇’的好戲,好把朝廷撥來的軍餉當作賑災糧分發下去——”
鍾淳聽到這,不由皺起了眉:
這喬太守好黑的一顆心,竟然連災民百姓的救命錢糧也貪!
張鄜聽完反應卻依然平靜:“往下說。”
溫允繼續道:“之後,沈長風便在某天夜裡率兵闖進了喬泰的宅邸,結果果真從府中的地下藏室搜出了大量黃金。人贓俱獲,罪證確鑿,那喬泰便被壓入府獄之中,判定三月之後問斬。”
“這廝對私吞賑災銀之事供認不諱,刑審之時也是極其配合,但他在獄中卻一直有一件很執著的事,說一定要讓沈長風把一件東西交給大人你。”
張鄜問道:“東西呢?”
溫允從袖中掏出一根竹簡,遞給了他:“我先前看過了,就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紙,上邊只有一團亂潑上去的墨,裡頭什麽也沒寫。”
鍾淳趴在桌沿上,借著燭火凝望著那張來自千裡迢迢之外的宣紙。
只見上邊確如溫允所說,除了一團毫無形狀的墨跡一般,沒有任何字跡的痕跡。
張鄜用手拈了拈紙的厚度,靜靜地看了半晌,忽然勾了勾唇角:
“這喬泰是個聰明人。”
鍾淳在心中納悶道:聰明人?
溫允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大人何出此言?”
“桂州民間有一種名貴的墨名為‘輕煙’,其色如蒼,潤澤如水,用來寫書作畫都是墨寶中的上品,相傳只要將其置於皇室專用的龍脂膏火之上,紙上筆墨便會化為一縷輕煙飄然而去,這便是此墨得名之故。”
“莫非……這紙上所用之墨便是傳聞中的‘輕煙’?”
不多時,侍女便從府中藏庫中取出了一塊嬰孩拳頭大小的龍脂膏,燃於燭台之中。
張鄜執著那一紙汙墨,將其一點點地傾向燭焰:
“明思,你可知掩蓋一件彌天大罪最直接、亦是最不易被人察覺的方法是什麽?”
溫允思考了一會兒,誠懇地道:“下官不知。”
“犯下一樁大案,便如同在白紙上滴下一點墨,無論如何以水釋清,皆無法使其在紙上的痕跡完全抹消。”
“最明智的方法,便是‘以墨掩墨’,用另一樁罪案去遮蓋它——”
漸漸的,紙上被燭火烤得浮起一陣青煙。
鍾淳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團不斷消散的墨,盯著盯著,他的雙眼驀地一凜:
只見表面的那層輕煙墨消散之後,才水落石出地露出了亂墨底下的真面目來。
——那裡竟寫著一個歪斜震目的“冤”字!
作者有話說:
這周末有朋友來找我玩,可能沒什麽時間寫文,所以下周可能只有兩更啦~(*`▽′*)最後親親追文的小天使們,被慘淡的收藏虐得死去活來懷疑自我的時候,看見大家的評論總是能重新振作起來,愛你們~
第26章 綠蟻(十)
“龍脂凝膏甚是稀貴,除了聖上與我之外,只有龍泉寺的亮雲法師藏有此物。”
張鄜將紙一點一點撫平:“這喬太守定是知曉此事,才會將這張價值不菲的‘申冤令’不遠千裡地送到我手裡。”
溫允驚異地看著那力透紙背的“冤”字,望著張鄜:“……難怪方才我說喬泰私吞賑災銀之事時大人你反應平淡,莫非早就看出了喬泰此人的異狀?”
張鄜微微頷首:“先前長風同我道過,喬泰早前只是鋪子中一個替人跑堂的夥計,他的出身並不煊赫,能從市井小民一步步走到今日,靠的應當不止是運氣。”
“若他真想避開朝廷之人的眼線,更應殷懇低調行事才是,又怎會自告奮勇地帶著朝廷派來的人前去他們的老巢剿匪,更別說放火燒寨這種愚蠢而出格的舉動了。”
溫允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依大人看,這喬泰是在故意引起我們的注意?”
鍾淳也若有所思:既是如此,這喬太守為何不直接在沈長風進城的第一日便與之坦言,非要大費周章地來這麽一出呢?
自己鋃鐺入獄不說,一旦張鄜未察覺到其中的異狀,他可就要被秋後問斬了!——
張鄜沉聲道:“桂州距上京上千裡,地方勢力盤踞已久,難免有皇權所不及之處,喬泰已官至太守,做事卻還如此畏頭畏尾,要麽是被人所恐嚇,要麽是已牽涉進了更深的利益根系之中,萬不得已只能借此舉來引起我們的注意。”
溫允試探地問道:“……那現下該如何處置這喬泰?”
“我讓曾祥派暗衛將其從牢中保出,再派一隊人馬秘密護送押至上京候審如何?”
話音剛落,他反倒又蹙起了眉,自我反駁道:“嘶……似乎行不通,桂州那山窮水惡的地方,行路尤為艱險,且不提是否有人劫獄,單是將人全頭全尾地送到上京都是個問題,再者——”
張鄜垂下眼簾道:“再者,保人一事極易激起民憤,非公義之人所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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