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去將衣裳換了!”
鍾淳被那少女半推半攘地推進一處靜室內,一眼瞥見她胸前那兩團白白軟軟的東西,別開視線道: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這兒的人,我是上船來找人的!”
誰知少女竟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是我們船上的人,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只是這船不是誰都能上的,尤其是最近朝廷查得嚴,若是被難陀護法抓著了,要麽你死在這船上,要麽你和我們一起永遠被關在這船上,再也出不去了!”
她戴著金釧的手指了指殿中那幾尊佛像的蓮花座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先前有幾個外人不小心上了船,都被難陀護法給殺了,他們的頭骨被做成法器,現下正埋在那蓮花裡面呢。”
鍾淳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頓覺一陣惡寒遍體而生:“……我就不能謊稱是你們的‘客人’嗎?”
“這船上的客人不多,在朝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並且已是鐫刻在鬼子母神龕前的般若教教徒,你是嗎?”
“……”
鍾淳心下暗驚,先前因著京畿廟宇無故出現般若教青蓮圖騰的緣故,他父皇已然派禁衛布下近乎天羅地網的搜查,未想到在朝中竟還有“有名有姓”之人是這般若教中教徒,難怪查了這麽久都沒查到什麽風聲。
那少女見他不言,歎了口氣,拉住鍾淳的手臂便要去扯他衣服:“幸虧你今日碰上我了,趕緊把衣裳解了吧。”
她見鍾淳臂上盡是深淺不一的劍傷,不由奇道:“你是什麽人?小小年紀怎地身上帶了這麽多傷?我得用香雪粉替你遮一遮,好在這背還看得過去……”
鍾淳由著少女替自己系上衣裳,再一一戴上臂釧金鐲。他被人伺候慣了,因此也沒覺得哪兒不對:
“不說了,說出來怕嚇死你。”
少女擰了擰眉:“不說也行,只要你不是朝廷的人就行。”
鍾淳聞言心下一突,好半晌才試探地開口:“……朝廷的人怎麽了?”
“大宛的皇帝,滅我們的神佛,殺我們的同胞。”少女咬緊了牙關:“我們與他們勢不兩立。”
“若是讓我撞見大宛朝廷的人,我見一個殺一個!”
鍾淳立刻閉上嘴,內心卻回懟道:
你一個邪教中人,連這船都出不了,還大言不慚地揚言要殺朝廷的人。
“好了,不同你多說了,你找著你要找的人,便讓他快些帶著你下船吧。”
少女起身要走,回頭瞥了他一眼:“你要找的是什麽人?”
鍾淳不敢說當朝丞相此刻就在這艘船上,隻得說:“是個……長得冷冰冰,說話也冷冰冰的人。”
“他是這幾日上的船,你說這船上的客人不多,想必應該很好找吧。”
少女聞言竟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在哪,你跟我來吧。”
鍾淳到了一扇雕著松竹的門前,船外飄來的夜雨細針般地扎在大片裸在外邊的肌膚上,引得他打了個寒噤。
……我是不是穿得有點少?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塊稍微比肚兜長了一點的衣襟,欲蓋彌彰地往下扯了又扯,忽然有些不敢推開那扇近在咫尺的門。
“哈……哈嚏!——”
直到被秋風吹得又抖了三抖,鍾淳才屏著呼吸推開了門,只見屋中的男人正背對著自己斜倚在榻上,手中秉著根煙鬥,正徐徐地冒著白煙。
室中點著暖爐,盡是一股蘭麝與蘼蕪混雜的香氣,令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
“張……”
鍾淳忽地張了張嘴,卻見那男人撐著下巴回過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渾濁的眼。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只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從那人的眉骨蜿蜒橫亙至嘴角。
那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全然陌生的臉!——
第46章 雨鏽(四)
“……我叫的是女人,怎麽來了個帶把的?”
刀疤臉那駭人的眼神在僵在原地的鍾淳身上停駐了許久,眉心越擰越緊,“嘭”地一聲將門給踹上,從口中重重吐出一口濃煙來:
“老三,你辦事不行啊。”
被他稱作老三的是個兩顴清瘦、面相陰柔的中年男人,他一笑起來,眼角的褶皺便跟春水一般層層漾開,聲音也似掐著嗓子的女人一般尖利:
“霍指揮使說笑了,咱們這無色天的規矩向來是錢貨兩訖,這‘貨’的影子咱家到現在可還沒看見哪,自然也沒那本分替您辦事了。”
霍京聞言抖了抖手中那柄煙鬥,哼笑一聲:“我既然上得了船,那貨便肯定逃不脫你們的手掌心。再說了,那死胖子對我這種使武的粗人而言並無半分價值,我只是暫時將他藏了起來罷了,不然能任由你們無色天在教主面前搶我的頭功?”
“倒是你們承諾給我的那十萬兩黃金,何時能送到烏溪?”
鍾淳整個人緊倚在門框上,將眼前的場景飛快地在腦中過了一遍,得出了一個令人心驚的結論。
眼前這個刀疤臉應當就是九龍盤叛變的金吾衛之一,而他口中的“貨”便是那被挾持作人質的倒霉蛋喬泰了。
未曾想到陰差陽錯之下,他竟單槍匹馬地誤闖進了虎穴之中!
可方才那姑娘若是沒騙他,這個叫霍京的金吾衛應該就是最近上船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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