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行屍走肉般的僧陀被劍勢震得腳步一緩,但片刻後卻仿佛感覺不到傷痛般向他們俯身衝來。
“唰!!——”
斷紅的劍光從天而降——
鍾淳忍著要嘔吐的衝動,一邊半閉著眼一邊揮劍斬向一個撲向沈長風的僧陀:“沈將軍!……這群!……這群武僧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為什麽他們好像跟感覺不到痛似的??而且胃口還這麽惡心,連人都吃!!”
他在上京活了大半輩子都未曾見過這般邪乎的東西!
沈長風吃力地揮刀迎敵,額上漸漸因體力不支滲出汗珠:“……若我猜想得不錯,這應當是般若教八大秘蠱之一的死生蠱,殿下您聽說過煉屍嗎?這玩意就跟那煉屍差不多,這群人……已經沒有意識和知覺了——”
喬泰驚恐地看著那不斷逼近的僧陀,嚇得胡言亂語起來:“別別別別過來啊!我全身都是肥膘一點兒也不好吃!啊啊啊!!早知道當時在大牢裡我就替那姓喬的頂罪死了算了!!也好過現在在這鬼地方被這群怪物分屍!!”
“沈將軍救救我啊!!我們不會死在這船上吧!!”
“喬大人,你能不能先閉嘴,我腦瓜子現在嗡嗡的!再吵就先把你丟到那群人堆裡!”鍾淳忍無可忍地嚷道。
沈長風握著雁翎刀往地磚上重重一劃,帶著腥味的屍血沿著刀鋒悉數往下滾落,喃喃道:“不對……我聽家中老一輩說,當年淮南王叛亂結束後,般若教的余孽應當都被鏟除殆盡了,死生蠱這般凶殘的東西若沒有人苦心陪育,怎地會在十幾年後突然現世?!……”
“殿下!你還撐得住嗎!?”
鍾淳方才被霍京折磨得還剩一口氣,但危急關頭仍不忘貫徹他“愛逞能”的本性:“沈將軍放心!我還撐……”
“得住”二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隻聞一聲轟然巨響,他整個人被重重摜到了另一側的石壁上,再也禁不住地噴出一口血來。
鍾淳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起來,他艱難地抽著氣,感受到脖子逐漸被人掐緊,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肋骨好痛,肩膀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
……他這是快死了嗎?
可是……可是他都還未跟張鄜表明自己的心意,連那人的嘴都隻親過一次,連手都還沒來得及摸!……
如果就這麽死了,是不是會永遠變成胖貓兒的模樣呢……
就在他恍恍惚惚、魂不著地之際,突然聽見頭頂傳來一陣比一陣大的轟雷般悶響——
“嘭!!———”
“嘭!!嘭!!嘭!!!———”
脖子上緊錮的力量陡然消失,鍾淳猛地伏地咳嗽了起來,感覺臉上有什麽微涼的東西淌了下來,眼冒金星地伸手抹了一把,竟是一掌的鮮血!
方才那掐他脖子的僧陀轉瞬間竟已然失了一臂,滾落在地的右手還維持著獰爪的姿勢。
“丞相!!”
沈長風抽劍之余望見來人,有如望見救苦救難的天神一般,喜形於色地叫出了聲。
他知道他們安全了——
只見張鄜手握著已被染成血色的斬白蛇劍,如同一尊無情無欲的戮世殺生佛般立於破了三層洞的地磚之上,一身腥袖漆袍隨著風雨無聲而動。
他將遍體鱗傷的鍾淳一把撈起,一手握劍,一手抱人:
“沈長風,回京之後你自行領罰吧。”
沈長風揮刀殺敵的手腕一抖,自知理虧地苦笑道:“是。”
鍾淳忽地落進那人寬厚炙熱的懷抱,整個人頓時放松下來,但仍強撐著精神替沈長風說情,胸腔費力地起伏著:“沈將軍……是為了我才……”
生著粗繭的手指抵住他微張的唇,又重又冷地揩去嘴角的血跡:“別說話。”
“等回去再收拾你。”
鍾淳:“……”
第54章 雨鏽(十二)
喬泰目瞪口呆地望著地宮的穹頂,只見那一層一層的地磚被人用蠻力強行捅破,豁出一個天塹般的口來,頭頂上黑氣遮天、烏雲蔽日,分不清究竟是白日還是黑夜。
侵人肌骨的冷雨丈天而下,遠處的佛像金殿陷在一片汪洋般的洶洶火海之中,龐大的船身在此番浩劫中終於不堪重負地發出“劈裡啪啦”的解體聲,如同一片孤葉在陣陣海潮中被推得顛顛蕩蕩。
張鄜猛地往空中斬去一劍,道:“長風,你帶著喬大人從密道走,溫允的船已在外頭侯著,莫讓他久等。”
“還有,客艙東南角有個屋子裡邊置著幾百箱的索魂香,把那些謀財害命的東西都順手燒了,一點灰都不要留下。”
沈長風對張鄜的話向來是無條件地遵從,他一把挾過六神無主的喬泰,有些擔憂地望著逐漸向二人湧去的僧陀:“……那十三殿下——”
那群行屍似是聞見什麽致命而誘人氣息一般,竟循著味兒紛紛調轉方向朝鍾淳與張鄜所處之處奔來,將窄小的石壁堵得水泄不通。
隻聞甬道深處傳來一道沉靜的聲音:
“他不會有事,你們先走。”
“走!——”
沈長風不再猶豫,他的右臂已經幾乎喪失知覺,再在此地久留不僅不能幫上丞相的忙,甚至還有可能成為他的拖累。
兩人踉蹌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深處。
鍾淳方才逞能的勁兒又被一針刺破了,渾身上下都泄了氣,癟著嘴攀著張鄜寬闊的肩,見那人似乎沒有把他扔下去的征兆,便又小心翼翼地把腦袋靠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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