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這群小卒來白白送死便是你說的‘熱熱身手’?”
握著斬白蛇劍的手驀地一蕩,最先刺向他的一圈武僧受不住這搖天撼地的威壓,紛紛如被狂風吹亂的葉一般東倒西歪地躺了一片。
“閣下究竟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不起我了?”
難陀護法哈哈大笑,一雙詭異的象首銀杆纓槍驟然從背後騰天而起,俯身朝張鄜殺去:
“哈哈哈!丞相可別心急,好戲可還在後頭呢!屆時只怕你分身乏術,招架不住啊!……”
“鏘!——”
張鄜側身避過那重如千鈞的槍刃,卻見地磚早已被鑿出兩個千瘡百孔的深坑,伸手抹了一把斬白蛇劍上不知誰人的血,反手朝四周重新湧來的僧陀橫空斬去一劍:
“你們教主苦心孤詣誘我入局,莫非只是為取我這一條性命?這無色天連門框都是金子做的,裡頭的貴客哪個不是般若教的錢袋子,就這樣一把火燒了……不心疼?”
難陀護法知曉張鄜在套自己的話,但笑不語:“教主是無上金剛薩埵,是鬼子母神在人間的化身,有無量光明無上智慧,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輕易揣度的?”
張鄜背上驟然一沉,猛然回首,卻見一道金杵疾光呼嘯而來,骷髏金剛的尖齒“噗”一聲深深楔進他的背上,狠厲得要割下一塊皮肉來。
“錚———”
手中染血的素色寶劍發出一聲暴烈的長鳴,銀電似的在空中橫掃而過,殿中顛倒的五彩琉璃雕窗登時應聲裂成數千片金屑,蕩起一陣撼天動地的塵灰!
卻見方才那群幾乎被攔腰斬斷身子的武僧竟拖著一截殘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面色木然地舉起了骷髏金剛杵,朝著他不依不饒地俯衝過來。
直到這時,張鄜臉色才微微一變:“……你給他們服了死生蠱?”
死生蠱,顧名思義“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乃是般若教被列為禁術中的八大秘蠱之一。
淮南王叛亂之時,鍾嶢本想效仿前朝宋明王借助通靈之術前去黃泉請陰兵大軍助陣,奈何召了半天連個鬼影都召不出來,為了抵禦勢如破竹的神機營大軍,最後隻得派般若教術士深耕煉蠱之法,這才煉出了死生蠱這般極其陰毒之物。
尋常將士服下死生蠱的那一刻,他們的腦子便已然不屬於自己了,只剩下一具感受不到刀槍斧鉞傷痛的軀體,就算腦袋被人割了,身體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母蠱操縱著前進,並且服蠱之後實力甚至比先前還要強悍數十倍。
難陀護法趁著張鄜分神之際越身而起,一槍接一槍輪向他後背,所過之處皆是飛沙走石,諷笑道:“沒想到丞相對這些下九流的東西還挺了如指掌的,隻一眼就能看出我用的什麽蠱,嘖嘖嘖……看上去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原來平日裡沒少偷著看我們般若教的禁書啊……”
“既然丞相對死生蠱有所了解,便應當知道除非殺掉母蠱的宿主,否則這群行屍走肉般的子蠱將會一直陰魂不散地纏著你,直到至死方休———”
失去魂智的武僧被斬去半個身子後踉踉蹌蹌地想爬起來,但卻被另一旁四肢健全的武僧一擁而上地撲倒在地,似凶殘的餓狼般將那傷勢嚴重的武僧當作餌食拆吃下了肚。
這並非人食人,而是“蟲”食“蟲”。
殿中面目慈和安詳的鬼子母神白玉般的臉上已染上猩紅,但她仍手持與願印,微微含笑地看著眼前如同八寒地獄般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仿佛遊離於眾生塵世之外的第二尊佛。
張鄜不適地皺了皺眉,一劍劈擋住饜足後重新湧來的木然僧陀,袖上卻未沾半點血痕:“無事,他們這般自相殘殺遲早有一日將自己撐死,我除了手累了些,鍛煉筋骨的同時再應付你亦是綽綽有余。”
難陀護法別有深意地笑了笑,收回一雙長槍:“在理!在理!丞相您大可慢慢同這些行屍耗上三天三夜,我倒是沒什麽損失,可我覺得您那位貪玩的小美人只怕是等不上那麽久了——”
“聽聞早上他同你那忠心耿耿的將軍侍衛一道去了吉祥天房中,此後便再也沒人瞅見他倆出來過。那屋子底下可是專門用來養蟲的地宮!尋常人進去只怕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估計你那小美人現在已經落到了吉祥天的手上,指不定會被他換著法子折磨呢,哈哈哈哈哈!——”
斬白蛇劍上淋漓的鮮血匯成一道溪流般從冰冷的劍鋒上一滴一滴地淌落。
一閃而過的電光映在張鄜面無表情的臉上,有種鬼神見之都暗然心驚的平靜。
“難陀。”
“看來你還是不知你們教主派你來牽製我的用意,在他的眼裡,你同這些替你送死的僧陀並無什麽不同,都是喂蟲的餌食罷了。”
難陀護法握著兩杆赤如紅纓的象首長槍,正打算趁著僧陀一股腦湧來的時機向張鄜的後背突襲刺去,揮至半空,槍杆卻被一隻青筋暴起的手當頭握住——
只見那槍杆竟像一截弱不禁風的葦杆般“折”在了那人的手心裡!
“其實在此之前,你本有機會選擇你的死法。”
張鄜轉過頭,一雙漆目看著難陀驚恐萬狀的眼神,突然緩慢地笑了,腕間的紫檀佛珠煥著妖異的血光:
“你想不想知道,十年前的首丘赤河,我一個人是如何同已經變成行屍的數萬叛軍交戰的?”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