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有人要逼著他反!!”
他的刀鋒又逼近了幾欲昏厥的喬皇后,將她的脖子抹出了一片紅來,厲聲問道:
“鍾叡!!這些年午夜夢回之際,你可曾夢見過淮水河畔被你殘害的那成千上萬條冤魂?!!可曾聽見他們臨死前不甘痛苦的哀嚎!!他們亦是大宛的子民啊!你可曾有過半分悔過之意??!”
順帝歪歪斜斜地坐在龍椅上,面色慘白瘦槁,但雙目竟像盈滿了血般一片赤紅,只見他顫抖地拔出了腰間寶劍,直直指向鬼面:
“……我隻恨……我隻恨我太心慈手軟,當年還是殺得不夠乾淨,才會讓敏兒那般痛苦地在我面前死去……”
“張鄜!讓他們放箭!!這些余孽一個也別放過!!”
那鬼面手下一橫,將喬皇后抵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他陰聲道:“哈哈哈……那陛下這位貌美如花的新皇后只怕是要同我這個短命鬼一道下黃泉作亡魂了——”
台下的喬敦面色霎時慘白起來,但順帝的神情卻依然帶了股幾近痛苦的瘋狂:“放箭!!!都給我放箭!!!———”
張鄜握劍的手滯了滯,但片刻後還是緩慢地抬了起來,就在他張口下令的那一瞬,一道火紅的身影猛地飛身而起,一口狠狠地撲咬在那鬼面的臂膀上。
“啊!!!——”
隨著一聲慘叫與劍身哐當落地的聲音,一旁伺機而動的溫允忙眼疾手快地將已然昏厥的喬皇后攬了過來,而禁軍的箭雨也當頭淋下,將那青面獠牙的面具給射落在地,露出了隱藏在鬼面底下的真面目。
“………啊!!他、他怎麽長成這副鬼模樣!!——”
妃嬪中有膽小之人,見到那鬼面的面容時竟掩不住內心的恐慌,失聲驚叫而出。
只見那人抬起頭,一半臉上似被某種蟻蟲啃食殆盡般,露出了底下的森森白骨,模樣醜陋恐怖,實在稱不上是一個人了。
“該死的畜生!!——”
只見他面容猙獰地朝四周尋看,望見被嚇怔在原地的鍾淳之後,便單手撿起地上帶血的長刀,俯身向其刺去:“該死!!該死!!我要扒了你的皮……挖了你的眼……!!”
鍾淳生平第一次咬人,還未來得及喘上口氣,便對上了那雙陰冷而滲滿血色的眼睛,被裡頭滔天的恨意給震得心神恍惚、驚魂不定,只見面前銀光一閃,有什麽尖利的東西就要穿破自己的眼簾——
就在這時,面前驀地憑空現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一隻蒼白的大手忽然握住刀背,手背上青筋如虯脈般騰地暴起,猛地往前一推,竟硬生生地阻住了來勢洶洶的殺勢!
“啪嗒……”
“啪嗒………”
赤紅的血順著刀鋒匯成一道縫溪,淅淅瀝瀝地淌在了地上。
那半人半鬼的東西眯著眼看向面前從天而降之人,端詳了好一會兒,嘶啞的聲音中竟帶了些不敢置信:
“張鄜……”
“你竟還未死……”
第14章 黃粱(十四)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們分明中的是一樣的……莫非你到現在還———”
鬼面自言自語地喃喃了幾句,隨即似是想通了什麽,面色古怪地笑了一聲,陰著臉道:
“哈哈……人間自是有情癡,未曾想到丞相還是個情種,想必藺皇后泉下有知,定然會非常欣慰的……”
張鄜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左手卻在背後暗中坐了個手勢,席間的禁軍得了令,紛紛悄無聲息地將箭頭瞄向了那臉上浮出半面白骨之人。
而鍾淳望著那人猶自不住滴血的右手腕,大腦空白了數瞬——
……什麽、什麽情癡?……什麽情種?
似乎從方才開始,他便誤入了某段年深日久的奪嫡恩怨史。
聽那鬼面瘋瘋癲癲地說道,這字字沾滿血淚的舊日仇怨裡有張鄜、有父皇、有座下的老臣、有他三哥與四哥……甚至有那面目全非的鬼面,但卻獨獨沒有他。
於是他只能如座下的看客一般懵懵懂懂地看著台上那出觸目驚心的舊戲,聽著幾個啞謎般的人名,試圖在閱過的史書中拚湊出一段完整的過往來。
“你倒是會憐惜這畜生——”
鬼面用那渾濁的雙眼定定地打量了鍾淳半晌,直將他瞧得渾身寒毛倒豎:
“在丞相眼中,當年宮府上下整整幾百條人命,恐怕也比不過你府中區區一隻畜生吧。”
“如今刀還未傷到這畜生的皮毛,你便知道心疼了,丞相既如此有‘憐憫’之心,為何當年卻能無動於衷地看著那些無辜的女眷孩童慘死於官兵的刀劍之下!?——”
“當年淮南王府幾百口人的血一直從東街口淌到西街尾,邯都的暴雨連下整整一月,都洗不盡那泥土中的血腥味啊——”
鬼面沙啞地笑著,但笑得卻比哭還難聽,他的雙眼像兩幢空洞洞的骷髏,被掏空了一生的血與淚,隻留下滿腔難以抽離的恨:
“丞相,你午夜夢回之際,可會夢見那些慘死的冤魂來向你索命?你是信佛之人,就不怕……不怕死後墮入八寒地獄,受盡神魂滅噬之苦而不得輪回!?”
鍾淳被他話中刻骨的陰毒與恨意滲出一脊的冷汗,有些惶惶然地望向張鄜。他本以為那人不會開口,可誰知卻聽見張鄜緩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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