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雪泥(十五)
而更詭異的是,那疑似鍾敏的人影就連樣貌都是當年八、九歲的童稚模樣,兩彎柳葉眉疏淡地攏著,一雙大眼烏漆漆的,就連雙頰都泛著某種健康的紅。
在不見天日的地宮深埋十幾年後,他的屍身竟未曾有一絲一毫的腐化!
鍾淳見太子姿勢僵硬地抬起了頭,心下忽然騰起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這一刻,只見那太子亡魂似是被何物牽引著一般,一雙眼看也不看寒容與,只是歪著頭直勾勾地凝望著他。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陪葬的玉蟬金縷劍,玄鐵劍鋒在流光溢彩的燭影下淌著刺骨的寒氣。
“嗡!——”
隻聞一聲金戈出鞘的尖銳裂鳴,鍾淳驟然抽出腰間斷紅與之重重相抵,卻被那非人的力道迫得接連後退,虎口被震得一酸,忍不住朝一旁的寒容與吼道:
“寒大夫!你在那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呃!還不快來幫我!!”
此時此刻,太子鍾敏仿佛一個被人操縱的機械傀儡一般,每一劍每一式都透露著與他年齡不符的老練與狠毒,那張天真的小臉在陰影下顯得分外懾人。
寒容與似乎是想要幫忙,但卻被那駭人的劍氣蕩得左支右絀、無處藏身,捂著臉上新破開的口子咬牙切齒道:“……幫什麽幫!我又不會武功!!”
“嘭!!”
頭頂那盞六角寶蓋珠燈猶如置身怒濤潮海般,被一陣陣罡氣撼得哐當作響,最終在玉蟬金縷劍的一斬下終於墜裂在地,三千華珠登時劈裡啪啦地滾散一地,連唯一的長明燭也將近熄滅!
鍾淳趕忙將那燈燭往懷中一撈,險險避過太子鍾敏的一劍,仗著一點身高優勢跳到了梳妝台上,怒道:
“你連武功都不會!那你會什麽!?”
寒容與哼了一聲:“殿下都叫我‘寒大夫’了,說明我會的也就那點救人命的岐黃之術了——”
“先別急著躲,你替我看看太子殿下的面中,看看是不是有‘霞赤’之氣?”
鍾淳將燭火擱在台上,兩指抹上斷紅,化劍為鞭地朝那把玉蟬金縷劍纏去,將那個頭到自己胸口的太子一把扯了過來,罵道:
“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自己去看!”
“我倒要問你,尋常屍身會十幾年都不腐化嗎?!是不是你搞得鬼!!”
寒容與有些意外地一笑:“咦?未想到殿下竟有如此敏銳的直覺……”
“究竟是不是!——”
“是。”
寒容與承認得很是爽快:“但是這是你父皇的意思。”
“世上有一種蠱名為‘冰肌玉’,能令死者屍身經年不腐,當年你父皇千辛萬苦才求得此蠱,以保皇后與太子容貌不衰,我每年這時候來思陵,便是為了替他們‘續蠱’。”
鍾淳發覺眼前之人瞬間的遲疑,毫不猶豫地出手掐住了太子的脖頸,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看清了他面上詭異的兩抹紅暈:
“……你分明知道他們是被那種鬼東西害死的,為何還要……”
“很多東西並非你想象中的那樣。”
寒容與也看見了太子臉上顯眼的兩抹紅,面色凝重起來:“若我沒猜錯,太子殿下身上現下有兩種蠱。”
“一種是無害的‘冰肌玉’,另一種……倒像是三屍陣的陣眼之蠱……陣眼之蠱只有被催發之後才會變成現今這般模樣,奇怪……這裡能有什麽東西能催發它的?而且太子殿下為何總追著你砍?”
眼見著那太子屍身逐漸變得癲狂,鍾淳隻得撤了手,將斷紅化為掌中三尺青鋒,“噌”地一橫,沒好氣地道:
“我怎麽知道!反正這位‘皇兄’似乎比較好對付一些,只要一劍將他的手臂砍斷,他就舉不起劍了……”
寒容與皺眉道:“萬萬不可!——”
鍾淳一愣,冷不防地被太子掙脫了禁錮,狠厲的劍鋒劈頭蓋臉地壓了下來,隻聞一聲什麽東西碎裂的清響:
“哢嚓。”
借著燭火一縷昏暗不明的光,鍾淳瞳孔驟地一縮,驀地反手摸向斷紅的劍尾,那裡確是一片空空蕩蕩!
——只見地上正躺著塊已然裂開一半的紅玉。
寒容與見鍾淳的臉色倏地一變,意識到事情大條了,急道:“殿下何必與死者計較,更何況這死者還是您的皇兄……”
“這是張鄜、送給、我的!——……”
望著太子那張遲鈍而無動於衷的臉,鍾淳渾身的氣血霎時湧至腦門,就連手都因著怒火控制不住地震顫起來。
自從張鄜命人將此玉尋回來後,他才知曉巫山石玉究竟是多麽貴重的東西,不僅每晚睡前都會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擦一擦,有時候還會把玉從劍上解下來,放在枕頭下當寶貝一樣枕著睡。
“……你分明什麽都有了,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奪走我的東西!——”
鍾淳不知哪兒生來的力氣,竟狠狠地壓住了那力大無窮的太子,雙目赤紅地掐在他搖搖欲墜的脖頸上,一眨眼,淚珠便劈裡啪啦地砸落下來。
寒容與見事態愈發不妙,正欲拉開二人,結果反被斷紅的劍光攔在方寸之外,艱難地喊道:
“你先將太子殿下放開!!讓我看看他的面中!!嗐!不就是塊玉嗎,等我們出去讓世淵再給你買一百塊都成!!話說得難聽些,敏兒他已經死了十幾年了,你就是這樣掐著他也不能將他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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