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馬上馱著昏迷不醒的順帝,而另一匹馬上的人確是一臉驚慌失措的六皇子鍾瓊。
“皇上!!”
“……是、是陛下!!”
眾人忙七手八腳地將順帝扶下馬來,李廣平朝手底下吩咐道:“快,找個手腳快的人送聖上回府,讓徐太醫馬上過去診治!”
鍾瓊一望見張鄜便失了血色,口不擇言道:“……丞相!不是!!不是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是小十三自己跳下馬的!!不關我的事啊!!——”
高申見狀不對,立即皺眉道:“六殿下,請冷靜,宮中究竟發生了何事?你先下來慢慢說,無人要怪罪你。”
鍾瓊瞪著眼張嘴大喘氣,腦海中閃過鍾戎臨死前萬劍穿心的慘狀,兩行淚珠滾了下來:
“四哥……四哥死了,宮殿全是火!!全是火!!還有那些怪物一樣的人!他們好像是死了,但是卻還活著,一直追著我們殺!!”
“小十三……小十三突然跳下馬,我還以為他要拋下我逃走了……但、但是……他應當還在宮裡……”
眾人從他顛三倒四的話語中逐漸拚湊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不禁心頭冰涼。
高申喃喃道:“六殿下口中的怪物,莫非是先前淮南叛亂中的……”
“丞相……”
張鄜握緊韁繩,掌心生生勒出一道入骨的血痕。
“高申。”
“末將在!——”
他方才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有種沙啞的陰沉:“集中你手下所有兵馬,在神機營回京之前守好京畿的地盤。”
“李廣平,帶著你的人同我一起,明日之前把宮門給破了。”
然而,宮中這場大火連燒三天三夜,等到他們進宮之時,原先的玉樓瓊宇早就化為一片焦土,而宮中的數千禁衛、妃嬪、侍女、太監竟一一不知所蹤。
五日過後,上京的另一處天子行宮之中傳來了秦王鍾曦受詔回宮的消息——
*
“慎王鍾戎與般若教徒勾結,意圖謀害天子,今已自行斃命,而聖上如今下落不明,六殿下鍾瓊、八殿下鍾玨、十三殿下鍾淳亦皆葬身火海,宮中百殿盡毀,損失慘重。國不可一日無君,萬般無奈之下,特以此詔命……”
宦官周隋磕磕絆絆地念著手中那逼真的矯詔,背上冷汗直流:“詔命秦王鍾曦回京代權輔政,重整朝綱,直至聖上歸位——”
“吳崇檢冒銷軍需,收受官員賄賂,罷兵部尚書之位。”
“裴清侵用工銀,以下犯上,罷吏部尚書之位。”
“李淮結黨營私,濫用職權,罷刑部尚書之位。”
“……”
硯山行宮是開朝始皇帝所建的一處宮殿,順帝年輕時常與先皇后來此地避暑,宮中亦有雍和殿、清康殿、宣德殿等處理朝政之所,故而被焚毀的太極殿中該有的東西,這裡一樣不少。
正值黃昏時候,燭英殿外的浮花浪蕊開得尤其爛漫,山茶跟著了火似的賴在搖曳伸展的樹枝上。
亭亭華蓋無人修剪,每一枝每一葉都如同一副靜描工筆畫,被斜陽摹在昏黃的宮牆上。
這裡曾是歷代皇后的住所,故而連後苑都比尋常殿宇大上好些。
一隻三花短毛畜生在宮門前警惕地徘徊著,看著一群不速之客在“自家地盤”上來去自如,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轉身逃跑。
忽然,它眼前伸來一隻好看而修長的手——
三花貓狐疑地走近,在那指尖處這兒嗅嗅那兒聞聞,不知聞見了什麽味道,竟一下子皮緊毛豎地弓起身來,朝面前之人凶惡地“哈”了一口,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鍾曦挑了挑眉,收回手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這畜生鼻子還挺靈。”
他方才親手收拾了幾個“忠仆”太監,在禁衛面前用死生蠱稍微殺雞儆猴了一番,才算控制住了眼下的宮中局勢,早有準備地將先前幾位淮南王的舊部迎進宮來。
正和幾位複位心切的老臣談起對敵戰略,鍾曦忽然接到宮婢的消息,說禦膳房的山楂包子蒸好了,於是便歉聲著起了身,轉頭卻往燭英殿的方向走去。
“衣裳都給他換了?”
婢女望著鍾曦那副眉梢帶笑的俊采模樣,不由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回殿下,已經替十三殿下淨過身了,也……也依照吩咐換上了衣裳……”
鍾曦拍了拍她的肩,微笑著踏進門:“舊的那套先別急著扔,我還有用。”
他走進內屋,掀開床前那道杏色鳳繡簾幛。
只見夕陽曬著偌大的一張檀木床,上邊的人影卻小小地蜷在角落裡,露出一截細瘦的小腿來。
“小十三,日頭都曬屁股了,還不起來?”
鍾曦坐在床沿,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和從前一般笑著在鍾淳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怎麽,幾個月不見,脾性長了這麽多?還在生三哥的氣?”
“都一天一夜沒吃飯了,給你帶了山楂包子,吃不吃?吃飽了再繼續睡怎麽樣?——”
他拿起一個冒著熱氣的包子,低頭咬了一口,故意發出咀嚼的聲音:“嗯……真香……真甜……連汁都是甜的……”
然而,床上的那個身影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轉過頭,露出一個幽怨的眼神來,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撓著腚抱怨地發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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