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雖無海棠、玉蘭之流的名花,但那些果樹與草叢間卻仿佛不願忍受這一片新綠的寂寞般,自顧自地開了些星星點點的小花。
紫的活血丹、黃的鼠曲草、白的雪柳……開得青澀而茂盛,引得路過的蜂蝶紛紛流連停駐,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寒容與披著一件花花綠綠的緞袍,朝緊閉的窗子裡頭瞄了一眼,故又大大咧咧地在張鄜年前坐下,嘴皮子又癢了:
“唉呀!年輕真好啊——日上三竿了還能賴著不起床,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沒心沒肺的,真好……我也想沒心沒肺一回啊!——”
張鄜沒看他,淡淡回道:“你年輕時不也這樣沒心沒肺?好意思提別人?”
寒容與一雙柳眉倒豎,笑罵道:“我戳你心肝了還是怎地,這般埋汰我!”
“人家十三殿下和我能一樣嗎?我就是一江湖混子,他日後可是要繼承皇位的……現下心思還這般天真,不知以後對著那群陰奉陽違的老東西們要如何是好!”
“有我在,他可以永遠天真。”
張鄜反問道:“這朝堂之上難道還缺不天真的人?”
“……這倒也是。”
寒容與單是想一下鍾淳龍袍加身老氣橫秋的模樣,便下意識地要笑出聲來,被張鄜看了一眼後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半晌後,張鄜突然道:“寧瑪薩迦還活著。”
寒容與挑了挑眉:“噢?這你又是從何處知曉的?”
“無色天上那些中了死生蠱的僧陀很不尋常,體量太大,施術之人的能力很強大,製蠱的精準度更是出神入化。要在短時間內煉化這麽多死生蠱,這世上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蠱師,除了寧瑪薩迦,我找不出第二個。”
張鄜繼續道:“這些天,我讓溫允暗中派人查找他的蹤跡,但始終一無所獲。”
寒容與搖了搖頭:“金吾衛雖然號稱是上京中無孔不入的‘天眼’,但天下之大,像我們這種江湖人士何處不能藏身?一直在明處找人定然是一無所獲的,更何況寧瑪這種惜命的老狐狸。”
“他雖是惜命,但那些蟲子在他眼裡可比自己的命更重千倍百倍。”
張鄜道:“若是實在找不到人,便只能賭一把了。”
寒容與不由打趣道:“喲,世淵啊,你先前不是信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嗎,這寧瑪在你眼皮底下白活了十幾年,都沒見你這般大費周章地找過他——”
“——怎麽?現在是終於知道自己的命挺金貴的了?”
張鄜聞言沉默了一陣。
半晌後,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語氣反倒很平靜:
“這裡,已經聽不見了。”
【第二卷·平生意】完
作者有話說:
也是寫上意識流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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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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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棠棣(一)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省試湘靈鼓瑟》錢起
小良子近日十分鬱卒,覺得自己在主子跟前失了寵。
他家殿下從那勞什子軍營回來後,不僅整個人黑瘦了一圈,還帶回了一個名叫阮虎的“黑炭”!
這個阮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呆子,除了武功比他高強一點兒外,乾活甚至還不如府中最笨手笨腳的粗人!
每日不是碰倒了這、便是摔碎了那,可偏偏還要死皮賴臉地跟在殿下身邊,美其名曰“貼身伺候”,可實際上連主子的衣裳都不知怎麽系——
他知道殿下喜歡用什麽香嗎?!他知道殿下平日裡喜好吃什麽嗎?!他知道殿下幾時洗漱就寢嗎?!……
小良子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委屈之情,看見杵在房門口發呆的阮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故意端著衣裳走到他面前重重地一跺腳,狠狠剜了他一眼。
阮虎感覺很莫名其妙,看著那小太監一邊瞪他一邊敲起了房門,對裡頭焦急道:
“殿下!時辰不早了,一會便要入宮赴宴了,李將軍的車馬都在外邊侯著呢!讓小良子伺候您更衣吧!”
房中傳來一陣含糊的聲音:“……無事,我自己穿便成!我已經穿好中衣了,等系完綬帶就差不多妥當了!沒有我的吩咐,你們千萬不許進來!——”
鍾淳滿頭大汗地與穿戴繁重的禮服作鬥爭,忽然瞥過桌上的黃銅鏡,看見些什麽,臉上又是倏地一紅,作賊似的將那繡著黻黼的衣領高高豎起,一副欲蓋彌彰的模樣。
這天子壽筵背後的水深不可測,朝中人人皆知,此夜過後大宛恐是再難恢復到先前的太平,就連尋常熱鬧的市坊街巷,這幾日也都靜得異常詭異,仿佛風雨前的一潭死水。
為了此事,張鄜特地找鍾淳來談過話,在桌上攤開一張羊皮地圖:
“我不能進宮,一旦宴席之中發生變故,切勿有片刻耽擱,太極殿後的後苑裡藏了兩匹馬,你同阮虎一人一匹,不管發生何事都直奔三重門,李廣平和高申會在那裡接應你。”
鍾淳見張鄜眉宇微沉,也不由坐直了身子,像個乖學生一般點了點頭:“那……那父皇呢?倘若父皇被四哥他們挾持了怎麽辦?”
“這該是禁軍統領轄內之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張鄜心中似乎已有打算,見鍾淳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面色不由溫和了幾分:“依你四哥的脾性,你覺得他會留你父皇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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