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怎地會有兩個張鄜?
“你寧願給你不知道在哪的三哥寫信,讓他帶你走,也不願來找我?”
張鄜向前走了一步,面上毫無表情,但口中之言卻無情冰冷到了極點。
“你寧願來這裡自甘墮落地找這種人,也不願來找我?”
鍾淳感覺那人的視線在自己全身上下漠然地掃視著,好似一盆酷寒冰雪當頭淋下,心下不知為何竟密密麻麻地發起痛來,但自尊心卻絲毫不允許他退縮,隻得硬著頭皮道:
“……是!我愛去哪兒便去哪兒!你又不是我什麽人!你管不著!”
張鄜的眼睛很黑,裡頭像是有火在燒。
他看了時垣一眼,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緊接著竟一把掐住他的脖頸將那人提了起來,臂上筋脈驀地暴起,狠狠將其摜到了地上:
“哐當!!——”
“噗!……”
時垣畢竟不是鐵打的將士,他自幼在這種地方長大,身子都是靠養著的,隻被摔了一下,口中便湧出一大股鮮血來。
“丞相息怒!丞相息怒!!”
廊外跪了一列的人,口中哀求喃喃著一樣的話。
這時,六皇子鍾瓊與八皇子鍾玨聞了消息,從另一棟小樓衣衫不整地跑了過來,振臂高呼著:
“丞相!還請看在我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是啊丞相!小十三是我們帶來的,您若是要打要罰!便罰我們吧!!……”
張鄜拽起半死不活的時垣,朝門外的金吾衛沉聲吩咐道:
“都給我看好門,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進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鍾淳。
第77章 瘋魔(五)
“‘我不是你什麽人’?再給你一次機會,只有一次機會……”
鍾淳下巴卻陡然一涼,被兩根手指扼著強行仰起頭來,猝不及防地撞見了張鄜眼底那壓抑幽晦的情緒。
“——我是你什麽人?”
外頭的人跪了一地,連六皇子與八皇子哭爹喊娘的叫喚也湮沒在呼嘯的風雪裡,窗柩被搖得吱呀作響,仿佛下一刻便會嘭然散架一般。
“……”
鍾淳沉默了半晌,閉上了眼,握緊拳頭道:“……救命恩人。”
此言半是氣話半是真話。
他變成奴兒三三後見到張鄜的第一眼,那人就想殺了他。
而後書院遇險時,又是張鄜一箭相救,才得以糾纏出這段剪不清理還亂的孽緣來。
此後端午血宴上,那人甚至徒手擋劍救了他一回。
再後來,喬府別苑相護、無色天血戰、思陵地宮一別……欠他的更是越來越數不清。
若是張鄜當日未曾回心轉意,就這樣將他“處理”掉,興許他便能就此回到自己的原身,繼續當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廢物皇子。
而不是像如今這般,身不由己地被扯進那樁經年恩怨中去,滿腦子被陳年舊醋膈應得滿滿當當,還對著兩個已經死了十幾年的人徒生嫉怨。
更可恨的是,他都快巴巴地把一整顆心都交出去了,卻還不知那人的心究竟是深是淺——
“救命恩人?”
誰知張鄜將此話重複了一遍後,不知是否真是氣極,眉眼一舒,竟露出了一個冷而滲人的微笑:
“也罷——”
“既有恩,殿下便報恩吧。”
鍾淳還未反應過來,便感覺身體驀地一輕,整個人被張鄜的狐裘氅衣給裹起來,被那人一舉扛在肩上,怒道:
“放、放我下去!!唔!!——”
張鄜慢條斯理地捂住他的嘴巴,聲音卻平靜得嚇人:
“機會用完了,就算殿下再哭著求我,也沒用了。”
“陳儀。”
陳儀低著頭將門開了一道縫:“大人有何吩咐。”
張鄜道:“將地上那人拖起來,關到府上去,日後我要親自審問。”
……
……那個地方……
……
“放我、放我下去………”
鍾淳無力地推著張鄜那像堵牆似的胸膛,但右手卻被那人捉著放至嘴邊,感覺那堅硬而冰冷的唇正沿著指縫輾轉細致地親吻著,似是要將每一寸肌膚都吻遍一般。
“淳兒……”
他聽見那人低聲歎息喃喃著:
“淳兒——”
鍾淳雖然意識昏沉,但心口卻好似一口被撞破的金鍾一般,回蕩著曠久的余音。
“作、作什麽……”他有些委屈地道。
張鄜將頭靠在鍾淳的肩窩上,自作孽地在自己背上又留下一道淺而長的抓痕。
他閉上眼,自暴自棄道:
“這輩子……算是栽在你這個禍害手裡了。”
半死不活的鍾淳提著一口氣辯駁道:
“……你、你才是禍害呢!……”
……
這一夜,上京大雪紛飛,張府主屋中可謂是春光無限。
屋外守夜的下人被遣了出去,於是裡頭的動靜便愈發肆無忌憚。
起初那哭聲是中氣十足,顯見著還有幾分精神在,過了半時辰,那哭聲便一下子弱了下去,一陣陣跟貓吟似的,直叫得人心根癢癢,而到了後半夜,那哭聲確是直接啞了,直到連叫也叫不出來了,那主屋才熄了燈燭,一切又重新歸為伊始的寂靜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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