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畫雖然寥寥幾筆,但卻意趣十足。
鍾淳咧著的嘴角在翻到最後一張的時候滯住了。
只見上頭畫著一株枝繁葉茂的桂花樹。
一個頭戴寶冠的少年歪著頭,無知無覺地睡在樹下。
離奇的是,他的頭上生著兩隻毛茸茸的耳朵,身後還有一條毛蓬蓬的大尾巴。
彼時月夜中天,秋風如水,金燦的桂花落了他滿頭、滿肩。
落款是【鹹元三十五年秋 八月十七】
正是中秋夜的後兩日——
……
阮虎睡過一陣感覺心裡不太踏實,遂爬起來起夜。
他路過鍾淳的營帳時,發覺裡頭的燈燭已經熄了,有些猶豫是否要掀開帳簾一探究竟,但一想到殿下那橫眉怒目的模樣,身子便不禁抖了抖,放下了帳簾。
要不還是算了……
他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兜了個轉,又轉回自己的營帳裡去了。
自然還沒來得及發現,那營邊栓著的棗紅馬已然不知去向——
*
“再過幾日便是天子壽筵,只怕眼下情形不容樂觀。”
吳愈清看著桌案上的皇宮地圖,手指在太極殿處指了指,歎道:“眼下鍾戎應當已然控制了太極殿、中和殿、長春殿三座主殿的宮人侍女,好幾日裡邊都沒動靜了,人都跟全死了一樣!說不定皇上也被那妖術迷了心智,不然怎麽偏偏在這時候一旨詔書將其召進了宮中?!”
裴清搖了搖頭:“若他能控制皇上,想必現下已然以矯詔昭告天下登基為帝了,既然還未傳出消息,便說明他現下還未有這個能力。”
“今年的天子壽筵隻許皇子與后宮入宴,這擺明了就是場‘鴻門宴’。”
“丞相,十三殿下此去隻恐是凶多吉少。依我之見,斷斷不可讓殿下進宮——”
宇文恆插嘴道:“不去便是抗旨!若是抗旨,宮廷那三千禁軍便會同我們對著乾,甚至會給我們冠上謀逆逼宮的帽子,到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是掉腦袋的重罪!”
“依我看,事先在宮中埋伏一些接應的人才是正道,大不了再將兵馬整合起來,一舉直接攻進殿裡營救聖上!”
吳愈清憂色重重地道:“我看宛南這次的起義來得也很不尋常,很像是在借此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實則……實則可能早已在上京周圍埋下了大批伏軍!”
“若是將全部兵馬集中在宮門前,才恐是中了敵人的圈套——”
“嘖!老吳!你何時變得這樣畏畏縮縮了!此事有關江山社稷與百姓存亡,你這種小家子氣實在是丟你們兵部的臉!一看就是沒打過仗的孬種!”
“你打過仗??你打的都是敗仗吧!宇文將軍這般硬氣的人,若不是打了敗仗怎地會灰溜溜地滾回上京?”
“放肆!丞相,您看看他!——”
“丞相——”
“好了。”
張鄜面色也不大好,片刻後才扶案起身,語氣仍然保持著溫和:
“今日便議到這吧,諸位大人還請早日歇息,有何要事明日再做商討。如今正逢危機關頭,諸位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閣老,一言便值九鼎,希望各位大人放下從前成見,勠力同心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陳儀,送客。”
……
張鄜回書齋後,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摔碎了一方玉玻璃茶盞。
來不及了。
這群老東西,這種時候還要窩裡橫搞內鬥。
看來明日還是得認真找他們一一談過話才行。
他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隱約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以為是陳儀來收拾這一地狼藉,便道:
“進來——”
忽然,一支又涼又軟的東西抵上了喉間。
張鄜四肢冰涼,驀地睜開眼:
只見三個月不見的鍾淳正從天而降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彎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手中還握著支未浸墨的羊毫毛筆。
十三殿下見那人沒反應,又將筆杆威脅地一挑,半開玩笑地唬道:
“刺客!不許動!——”
第82章 瘋魔(十)
張鄜與他對視半晌,才微微一勾唇,配合道:
“哪裡來的小賊,竟放肆到了本相府上?”
鍾淳得意地昂起腦袋,柔軟的筆尖在那喉結上打了個轉,拉長聲調:“那可不是丞相自己迎我‘進來’的嗎——”
語罷,他換了個惡狠狠的語氣,筆杆又戳了戳:“哼!廢話少說!今晚要想活命!便將府上最值錢的寶貝交出來!”
“交出來!我便放你一馬!——”
“……”
張鄜握住他的手,將人半壓在桌案上,微微傾身:
“……我將我家淳兒抵給閣下,不知夠不夠抵萬金?”
鍾淳被那近在咫尺的熱氣拂得口乾舌燥,差點要裝不下去:“咳、咳咳——勉勉強強吧!”
“哦?”
“何為‘勉勉強強’?”
鍾淳滿腦子都是張鄜那冷淡而煽情的聲音,脖子根又沒出息地漲紅了:“那怎麽地……也得……”
“再、再添上一個吻……”
張鄜將手指緩慢地扣進指縫中,將那雙手攏進掌心:“閣下好算計。”
隨即在十三殿下額上落下一吻:
“這般可足夠?”
鍾淳紅著臉,整個人幾乎融進張鄜的氣息裡:“……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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