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曦端詳著那幾根頭髮,想象著自己的手穿過綿雲一般的發,撫摸著那個因生了汗而變得微濕的腦袋。
眼前不禁浮現起一張白皙透紅的臉蛋,還有那撅得圓翹的屁股,老是控制不住發抖的背影……
他冷不丁地笑了一聲——
鍾淳被他關在燭英殿的時候,他在枕頭底下藏了一把短刃。
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防身,之後確是想看看他這傻弟弟什麽時候有本事能拿它來取他的命。
鍾淳其實不傻,第二日晚上他就發現了枕頭底下藏了把刀。
鍾曦知道鍾淳有幾個晚上已經將刀握在手上了,他甚至能聽見那人因為緊張而不斷咽口水的聲音。
可惜他這弟弟實在是個不高明的刺客,前幾個晚上糾結良久之後,還是將刀偷偷摸摸地塞了回去,甚至裝模作樣地打了幾聲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還醒著。
只有在聽到自己說“張鄜不要他了”的那天,那小東西才顫巍巍地將那把短刃握在了手上,對著他的胸口比劃了好幾下,結果到最後手一滑,隻割下來了一小縷頭髮——
“張鄜啊張鄜,你怎會不知‘慈不掌兵’的大忌?可讓小十三當主將究竟是誰想出來的主意?我若是當真敗了,只怕他對我也是下不了手,我若是贏了,可是打算關他一輩子的……”
鍾曦將那荷包收了起來,輕輕地按在心口,面上卻沒什麽喜悅的神情,喃喃自語道:
“這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
“聖主!!不好了!!我們派出去的三千、三千人馬全軍覆沒了!!——”
天朦朦亮時,渾身是血的親衛連滾帶爬地哀嚎道:“張鄜帶著那些玄武軍破了天水關,現下應當已經到幽陵關了!!”
“……什麽!?”
鍾曦皺起了眉:“怎麽會敗得如此之快?”
親衛支支吾吾:“有許多老將士在淮南打過仗,聽聞張鄜親自上陣,便……生了潛逃之心,老兵跑了新兵也跟著跑,而後對方勢如破竹,我方軍心潰散,還未交上兵就不戰而退了!!”
“一群不爭氣的老廢物,怪不得當年能活著從戰場回來,原來是靠著這身逃跑的功夫——”
鍾曦沉吟了半晌,還是打算破釜沉舟地賭一把:“傳我命令,將埋伏在京外的平昌軍統統調令回來,從南面與西面匯合將玄武軍包抄,等他們陣腳自亂後再來個甕中捉鱉!”
*
“……這、這東西究竟是人是鬼!——”
玄武軍的新兵沒見過被煉化的走屍,眼睜睜地見著方才被他們殺死的人一臉木然地從地上爬起來,頓時有些驚慌所錯起來,甚至有些嚇破膽的直接扔下刀劍開始往回跑。
“……啊!!——”
只見一個喪了魂的新兵蛋子跑到一半,瞳孔倏地一縮,便歪歪斜斜地沿著坡倒了下去,頸間溢出一線醒目的猩紅。
阮虎一臉煞氣地收槍回馬,那張黑炭一般的臉毫無表情地吼道:
“陛下在此!!臨陣脫逃者!!立斬!!!”
“我看還有誰敢逃!!”
鍾淳那匹不染雜色的“玉獅子”此刻亦是渾身浴血,顯得有些狼狽不堪,但那雙圓溜黑亮的眼睛卻依然很堅定,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
“大家不要怕!這恰恰說明對方已經沒有多少死生蠱了,這幾個走屍就是放出來唬人的,不然他們為何一開始就放這種大招?等人死得差不多了再用此蠱豈不是威力大增!?”
他望著前面那漆冠烏袍的身影,一時卡殼:“再說了,丞……丞相就在此地!你們當年沒打過仗,莫非沒聽過他赤河一戰,單挑三千走屍的故事嗎!!”
鍾淳又給他們下了一記猛藥,一臉誠懇道:“你們可以不相信朕,但能不相信丞相嗎!!”
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將那些原本有些膽怯的將士唬得一愣一愣的,戰鼓一擂,便又一窩蜂地跟著衝了上去。
那被死生蠱操縱的走屍雖然實力強悍,但一個屍也敵不過十個人的圍毆,交戰了良久,這些走屍斷頭的斷頭,斷腿的斷腿——總之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如同張鄜所料,鍾淳一行人便這般順利地來到幽陵關的城牆之下,一抬眼便能看見他三哥站在城樓上。
他朝著樓台喊道:“三哥,收手吧——”
鍾曦一看見鍾淳身側之人,便知自己中計了。
只見那人雖然身著與張鄜一摸一樣的衣冠,樣貌也與之有七分相似,但面上的神色卻始終帶著一抹易見的畏縮,全無正主臨危淡然的威懾氣度。
——此人正是張鄜當日從金雀閣帶走的那個名叫時垣的小倌。
他被侍衛拖進丞相府時,原以為自己這條小命要一命嗚呼了,誰能想張鄜不僅沒有殺他,反而專門命人將其私下訓練了一陣子,為的便是如今這一日!
“三哥,你們的死生蠱這回總用完了吧?”
鍾淳用了點懷柔的策略,仰著頭道:“你也不喜歡打仗的,也不想看著那些無辜的百姓飽受戰火的折磨,對吧?”
“再這麽打下去,上京城就要散了!你最喜歡去的那些煙花酒巷就再也去不成了!……”
鍾曦打斷他的話,有氣無力地勾了一下嘴角:“小十三,你就這麽自信地孤身前來勸降?就不怕你的這點玄武軍同你一起被我埋伏的人給圍剿得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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