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三天兩夜,承昀吹幹了墨跡,重新將黑箱組裝。
那廂,在宋千帆請來的琴師的幫助下,溫別桑總算開始學著彈出像樣的音符。
依舊於城郊林畔勤學苦練。
圖紙在木箱之中上鎖,黑箱被拆去火藥隻余機關。
見太子大功告成,龐琦立刻上前給他遞了一碗熱粥,道:“殿下忙了好幾日,也該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此物確實是妙。”承昀將手伸進去,輕輕擰動,凝望著未加遮擋的機關齒輪,語帶感慨:“他是天才。”
龐琦眼珠一轉,道:“奴才聽齊侍衛說,公子這兩日從早到晚的去郊外練琴,可辛苦的緊呢。”
承昀轉著機關,似乎沒有聽到。
龐琦給齊松使了個眼色,後者道:“就是彈得不太好聽,聽說本來那條路上走的不少人都繞路了,還有人傳說郊外多了一群燙壞了喉嚨的烏鴉。”
龐琦忍俊不禁:“公子琴藝確實不太好,也不知宋小東家給他找的什麽琴師,這都幾日了,還沒彈成調。”
安靜的書房裡,打磨光滑的齒輪機關發出沙沙的響聲。
見他們沒了說辭,承昀才開口:“孤最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齊松:“那還有一件事,屬下就不講了。”
“……”承昀放下機關,面無表情地往外走,幾步之後,冷冷道:“他又做什麽了?”
齊松反應了一下,才道:“就是聽說,這兩日郊外風大,公子好像染了風寒。”
“又死不了,有什麽好說的。”
齊松:“……”
不是您想聽的嗎?
連續幾日未眠,承昀困的兩隻眼睛都是木的,他回到寢榻躺下,閉上眼睛。
然後,翻了個身朝裡,又翻了個身朝外,絲滑起身,去到角落的櫃子旁。
櫃子上放著一些瓶瓶罐罐,其中一個青色小瓶貼著紙條,上書:風寒丸。
拿在手裡,撩開垂紗,正要走出裡間,忽又折返。
坐在榻前,凝望手中瓷瓶。
——“你卻不配。”
藥瓶被扔進床帳裡,太子卷起長衫,直接躺了進去。
太久沒睡,身體很快自發陷入沉眠。
黑暗之中,忽然出現一個人影。
一襲水藍長裙,面紗上面染著斑駁血跡,正在巷子中奔逃。
砰砰的炸響之中,著長裙之人被逼到了牆角,在他前方,一眾鐵甲衛層層包圍。
弓弦拉滿,角落之人目含清淚,手中緊緊攥著推彈小弩。
雙腕與彈道之上,一顆火彈也無。
一陣刺耳的嗡鳴逼得承昀睜開眼睛。
他捂著頭緩緩坐起,神色因疼痛而顯出幾分扭曲,半晌才微微緩和。
凡其所夢,必會發生。
城防衛,鐵甲隊。
承昀坐直,披發垂首。
雙手拇指來回撥動。
“越是要避開,越是難以琢磨。”寢殿之中,嗓音低低:“順其自然才可掌握先機。”
“放任自流,袖手旁觀,伺機而動……”
雙眸乾澀,承昀起身從榻上立起。
腦中反覆閃過那張濺滿血跡,倉皇含淚的臉。
“避不開,不可避,既已洞察天機,不妨借力打力……此為上策。”
長閉目,來回默念,又忽然安靜。
眸子猝然睜開。
“……早知道他會被發現!”
京都是什麽地方,周蒼術是什麽人,他想要在這盛京之中搞出那麽大的動靜,談何容易?
一隻手抓起榻上藥瓶。
小院雪聲簌簌。
溫別桑打著哈欠,正在認真研習樂譜,手指在幾道歪歪扭扭的線譜上來回勾動。
“錚——”
夜空之中響起一道琴音,溫別桑偏頭來看。
明明人家也是一聲,自己也是一聲,可偏偏又有所不同。
他將曲譜放下,從屋內走出。
槐樹上的積雪和新雪一起飄落,上方立著一個黑衣男子。
披著長發,帶著面具,懷裡還抱著一把造型精致的七弦瑤琴。
這人開口:“吾乃宋小東家為你請的……”
“宮無常。”
聲音戛然而止。
枝頭人反應一陣,飛身而下。
於空中將琴換手,穩穩落在他面前。
“你喊我什麽?”
“承昀太子。”
“你當我是聾的?”
溫別桑堅持:“承昀太子。”
“方才肯定不是這麽叫的。”承昀摘下面具,露出一雙爬滿血絲的眼睛,“還有,你怎麽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愛哭的人眼睛都雪亮。”
話畢,轉身進屋,從桌上拿起小弩。
承昀站了一陣,抬步跟進,道:“宮無常是什麽東西?”
“不是東西。”
“是不是給孤取的諢名?”
“沒有。”溫別桑把小弩裡裝上火彈,道:“你聽錯了。”
“罷了。”承昀不跟他一般見識:“就當我聽錯了。”
他如此好說話,倒是讓溫別桑有些意外。
“你來做什麽?”
“我……”他撫著袖中藥瓶,道:“我是因為這兩日拆了你的機關,組裝的時候,覺得甚妙,溫別桑,你好本事啊!”
話末笑起,眼神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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