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年紀小,但看上去卻十分懂事,她道:“我們這裡也是好地方,皮毛多,野參好,祖祖輩輩都在這兒……而且,外面的房子多貴啊,能買得起的,早就搬出去了。”
彩衣把蠟燭點亮,將火折子留下,道:“我還要去給廖爺爺熬湯藥,你們有什麽事可以去對面的房子喊我。”
承昀嗯一聲,道:“多謝。”
這裡的條件無法與太子府相比,室內只有簡單而樸素的火炕,還有看上去有些笨拙的衣櫃,室內放著一口鐵鍋,明顯吃喝都是在這間屋子裡。
不多時,有七八歲的小孩將承昀要的金瘡藥和針線拿了過來。
承昀給溫別桑處理了傷口,讓他先上床躺下,自己拿起了他的衣物,在桌前坐了下來。
溫別桑僅著褻褲,上身裹著他的外袍,在被子裡縮了一陣,道:“你還會針線活。”
“不會。”承昀撥亮燭火,道:“不過我在夢裡做過,應當沒問題。”
他將衣服放在腿上,取出針來,又拿起棉線。
開局不錯,穿針很容易,承昀將線拉長,咬斷。
溫別桑瞧得稀罕,起身從床上下來,那外袍只有兩個系帶,並無紐扣,他大咧咧地直接敞著懷,坐在旁邊看承昀。
針尖輕巧地穿過了破了的衣物,承昀直接一拉,針很快帶著線穿過了布料,隻留下針孔般的痕跡。
溫別桑笑了起來,“要在那頭把線打結,不然肯定會拉出來。”
承昀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道:“把衣服穿好。”
溫別桑隻好拉了拉那衣服,把胸口遮起來,道:“這衣服太大了。”
“一會兒就弄好。”承昀重新垂眸,在下方的線頭處打了個結,再次將針尖穿過布料,拉遠——
這次稍微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棉線還是再次穿過了布料,只是留下了一個更大的針孔。
溫別桑又笑出聲,道:“這根針太粗,棉線又太細,你系的結太小了。”
承昀抿嘴,反覆用手指繞了幾下線頭,勉強弄了個大大的結。
這一次倒是成功了,承昀略信心滿滿,拿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縫線痕跡,又重新低頭去對著破掉的衣服。
溫別桑雙手托腮,看著燭光下的承昀太子。
對方長發披落,神色認真,穿針引線的樣子像極了賢夫良父。
“我爹也會這樣幫我縫衣服。”溫別桑忽然開口,承昀一邊專注手上的針線,一邊道:“你娘不會?”
“會。”溫別桑道:“但是爹說娘的手是用來做爆竹的,這種小事他可以代勞,而且娘賺錢比爹厲害,爹往日除了賣些字畫補貼家用,就是每天照顧好我。”
承昀掃了他一眼,道:“你的手是用來做什麽的?”
“我現在什麽都能做。”溫別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忽然看向他,眨眼道:“你認為我的手是用來做什麽的?”
這話似乎隱隱有坑。
承昀微頓,道:“自然是做所有你喜歡的事情。”
溫別桑靜靜看著他,承昀也不確定自己這話說的是不是滿意,他再次低頭,手指頂著布料,穿針——
頓時一松,指尖飛速凝聚起一顆血珠。
他靜靜望著,平靜的表情下隱隱有些呆滯。
溫別桑看了一眼,忽然湊過去,張嘴含住了他的指尖。
承昀猛地抬眼,瞳孔放大。
溫別桑的嘴唇柔軟,口腔滑嫩,舌尖抵住他指頭的傷口,輕輕吸著針孔裡的血液,還歪起腦袋,燈光下隱隱泛著微光的眼睛朝他看了過來。
有些靈動,有些天真,還有些不自知的勾引。
承昀屏息,溫別桑已經松開,舔了舔嘴唇,道:“好了。”
“誰讓你,吸的……”
“娘的手破了,爹就是這樣做的。”溫別桑對他伸了一下自己的舌頭,道:“你的血好腥,一點都不好喝。”
“你還喝過誰的血?”
他眉眼忽然鋒利起來,溫別桑一時沒反應過來。
承昀已經意識到這話不對,當即道:“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弄完給你放著,明天穿。”
溫別桑沒說話,承昀埋頭,忽然又給扎了一下,他甩了甩手,不經意和溫別桑的視線對上,道:“又怎麽了?”
“宮承昀,你還在嗎?”
“……”
“你現在和我記憶中的宮承昀,越來越遠了。”
承昀沉默。
“你真的這麽喜歡我嗎?”溫別桑再次開口,眼眸不似往日清澈乾淨,而是染上了幾分迷蒙:“喜歡我,到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地步?”
承昀和他對視,半晌才道:“那你呢。”
他說:“你會為了我改變嗎?”
溫別桑笑了下,搖搖頭,神色似是有些困倦,帶著點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承昀早已習慣了他的答案,他抬手將蠟燭轉向自己,在昏黃的燭火下將針尖刺穿布料,道:“去睡吧。”
溫別桑重新上了床,翻了幾下身,很快沉沉睡了過去。
夏日逐漸有了蟋蟀的嗡鳴,小窗吹入一股微風,皇太子的眉目被燭光映的明明暗暗。
一針一線,眸色如淵。
仿佛修補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自己千瘡百孔的真心。
夜色越暗,燭光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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