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室內,溫別桑提起爐子上的水壺,將溫了一夜的水倒在已經涼透的茶壺裡,把剩余的冷水中和成剛好可以下肚的溫度。
捧起杯子抿了一口。
承昀活動著發麻的手腳,撐著廊柱站了一陣,唇間輕輕的抽著氣。
手腳逐漸緩和,承昀來到門前,再次抬起手。
好久,才下定決心一般,敲了敲門。
他已經做好了對方生氣不開門的準備,努力在腦子裡拉起一句話,剛剛滾到喉嚨邊,裡面忽然傳來腳步聲。
溫別桑直接打開了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承昀:“……”
溫別桑道:“有事嗎?”
“……”承昀把手收回,負在身後,眉眼低低,道:“今天是元宵,宋千帆說,謝霓虹想出去玩,有我的話,京都府應該不敢直接抓人。”
溫別桑點頭表示讚同,道:“他說的也沒錯,那個會使蛇手劍的家夥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周蒼術心裡有鬼,應當不敢跟你硬碰硬。”
“嗯。”
“還有事嗎?”
“……”
承昀抿著嘴唇,慢慢將目光與他對視,道:“你,要不要一起出去?”
溫別桑想了想,道:“好啊。”
承昀彎唇,溫別桑已經將門開的很大,直接繞過他走出來,道:“我去問謝令書要不要一起。”
擦肩而過,幾尺的距離,後方忽然傳來腳步聲,溫別桑條件反射的側身,背部貼著護欄,神色冷漠中藏著幾分警惕。
承昀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他手中露出的黑色物體,道:“怎麽在家裡,又帶上了。”
溫別桑將小弩背在身後,認認真真道:“習慣了。”
“我以為你改掉了。”
“差一點。”溫別桑說:“還好沒真的改掉。”
“阿桑……”承昀試探地道:“其實你可以相信,在太子府你絕對安全。”
溫別桑不說話。
他又變得不說話了,仿佛初見之時一般,隔著一層幕離,讓人看不透下方究竟是什麽表情。
之前所有的親近仿佛只是一場幻覺。
遠了就遠了,近了就近了,沒有一個中間的過度區。
“謝令書……”承昀道:“他身體還帶著傷,今日外面人多眼雜,萬一真遇到什麽情況,他怕是來不及反應。”
溫別桑略作思索,明白過來,道:“那我也不去了。”
準備重新回屋裡,承昀的聲音卻再次傳來:“你是故意在氣我麽?”
溫別桑停下來,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道:“不是的。”
他沒有任何賭氣的意思,說的每一句話都似乎是發自內心,甚至還會好好跟他解釋:“我沒有跟你生氣,不然剛才我就把門關上了。”
平靜,乖順,偏偏拒人於千裡之外。
“我以為,你這幾天……在跟我冷戰。”
溫別桑再次搖頭:“沒有。”
承昀緩緩朝他靠近,伸手的時候,溫別桑後退了一步,微微偏頭,用一種非常不理解並且帶著點不滿的眼神看著他。
承昀把伸出去的手縮回,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出去?”
溫別桑沉默著。
承昀第一次發現,原來對方的‘不喜歡’,‘不想要’,‘討厭你’……這類聽上去毫不留情的拒絕,有多麽動聽。
沉默是最磨人的刀,遠比嘲弄、譏諷、挖苦、或者直截了當的憎惡更加讓人飽受煎熬。
至少在那些話語面前,人還可以憤怒,無奈,失落,黯然,生出各種各樣的情緒去抵抗。
可是沉默……
卻讓人躊躇,無措,茫然,惶恐。
讓人不由自主的反思,審判,甚至猶疑,臆測,幻想著對方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究竟會是哪一句。
想象中的苦難遠比現實中真正的去遭遇要更加讓人飽受折磨,所有的刀都向內刺入,無時無刻不在消耗自己,卻偏偏分不清哪一個才是本該真正砍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把。
於是就在瞬息之間,被所有幻想中的利刃砍了一次又一次。
他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溫別桑道:“我想回去再睡會。”
承昀看他,微微一笑,道:“好。”
溫別桑回了屋內,卻沒有上床,而是坐在桌前,重新搗鼓起自己的機關雀。
午膳之後,宋千帆從門口探進了一顆腦袋:“桑公子?”
“宋小東家。”溫別桑停下動作,道:“有事嗎?”
宋千帆沒跟他客氣,直接在小桌對面坐下,眼睛閃閃發光地道:“晚上一起去逛元宵吧。”
“不去了,我在家裡陪謝令書。”
“可你不去的話,太子也不去了,太子不去,阿虹就沒法出門了。”
“現在外面很危險,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可是……我想。”宋千帆從對面繞過來,湊近溫別桑的耳朵,紅著臉嘀咕了一陣,溫別桑仔仔細細聽清楚,微微睜大眼睛,提醒道:“她很快就要走了。”
“那我也想跟她說我的心意……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你願意跟他們一起回君子城嗎?”
“沒什麽不願意的!”
溫別桑顯得很驚訝,“你竟有這般魄力。”
宋千帆有點不好意思:“那,你幫忙跟太子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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