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呢?”一杯水放在面前, 承昀勉強回神,道:“我看到了關於陶氏勾結母家私製劣銀的案子,母后,怎麽又給我送回來了?”
“不是你讓十銀去查的麽?”
“是。”承昀道:“這件事還要歸功與阿桑,他……”
提到溫別桑,他的心思又亂了一下。
皇后凝望他的神色,輕輕一笑,道:“怎麽?你們兩個之間出問題了?”
“沒有。”承昀立刻否認,正色道:“這件事還是因為阿桑,若不是他帶著假銀錠來盛京,我們估計還被蒙在鼓裡。”
“能從他攜帶假銀錠之事,聯想到其中關要,說明你腦子轉得很快,十銀素來穩重心細,你能及時安排他去喜洲調查此事,說明你識人善用,自信點兒。”
她並非是兒子做了什麽都會給予誇獎的母親。
承昀眉頭一聳,目光飛快朝她掃了一眼,臉色微微有些青紅不定。
常赫珠觀察他的神色,唇角微勾,假裝什麽都沒發現一樣,道:“還是說說陶冰玉吧,你去單獨找你父皇了嗎?”
“這世上還有你耳目所不能及之地?”
到底還是生氣了。常赫珠輕笑,依舊很好脾氣的樣子,隨口道:“他什麽反應?”
“什麽都沒說。”承昀也清楚,她一直等自己回來才處理此事,說到底還是為自己造勢,他壓下心中的不快,道:“但我聽說陶冰玉已經被禁足了?”
“踩了他的尾巴。”常赫珠道:“區區禁足而已,不少吃,不少穿,不是什麽真正的懲罰,無非就是做給旁人看的,討些落下的顏面。”
承昀偏頭,道:“發生了何事?”
“一點小事。”常赫珠眸子裡似乎有幾分玩味:“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打聽。”
那你倒是也別打聽我們的私事。
承昀板著臉,略作沉吟,道:“私製劣銀,是致命之罪,母后為何不讓我拿到朝堂上去說?”
“放在朝堂上去說,會讓你父皇覺得我不講情面,他一向喜歡與我作對,你若公然與他叫板,或可致陶氏於死地,可卻不能對楚王一擊必殺,他必會想方設法保住楚王……”常赫珠輕聲道:“你們宮氏一族,哪裡都好,就是心軟,容易優柔寡斷,一旦你父皇竭力保他,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與周蒼術合作了。”
“到那時,他們父子情深,我二人豈不成了笑話?”
承昀垂眸,若有所思。
“怎麽?”常赫珠道:“不為你兄長說些什麽?”
“他想要我死。”承昀看向她,道:“若非北疆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讓我和阿桑得以趁亂離開,我只怕當真要折在路上。”
“還有外祖……那個石英,樓招子審過,他是奉楚王之命。”
常赫珠頜首,道:“周蒼術若非功利心過重,泯滅了人性,倒的確是個人才。”
“事到如今,我們竟還是未能抓住他的把柄!”
“何必著急。”常赫珠道:“困獸之鬥,才有意思嘛。”
常赫珠起身,來到窗前。
空中又飄起了落雪,她凝望著泛白的天幕,道:“你覺得陶冰玉接下來會做什麽?”
“父皇必會因此事而責斥她,或許會留下她的性命,但不會放過她的母家,可她好不容易喂肥的娘家,如今正是收割之時,怕是會……”他猛地看向常赫珠,道:“那個夢!母后……”
“我說了,不用擔心。”常赫珠沒有看他,但背影儀態端美,恰如扎根在岩石之中的巨松,“陶冰玉之流,不足為慮。”
承昀來到她身畔,常赫珠轉臉對他一笑,道:“怎麽,怕當真見不到我了?”
“我自然信你。”承昀凝望著她,道:“你若有事,我便將她千刀萬剮。”
常赫珠顯得有些意外,道:“這話,若小阿桑說,我倒是信。”
承昀擰眉,常赫珠又笑開,伸手拍他肩膀,道:“好了,不要愁眉不展了,雪要大了,快些回去吧。”
“你當真有應對之策?”
“自然是有。”常赫珠語氣篤定,承昀又道:“可是你在夢中,你……”
常赫珠望著他,道:“你認為,一個母親,有什麽理由會拋下自己的兒子?”
承昀逼迫自己壓下那股不安,緩緩頜首。
他撐傘轉身,又緩緩停下,青年人的背影,比白楊更頂天立地,比劍鋒更鋒銳冷厲。
“我說真的。”
他的背影從正殿消失,一字一句:“我做得到。”
常赫珠靜靜站在門口,雪勢漸大,一簇一簇地落在宮簷之下。
身後,女官輕輕給她披上外袍。
“他確實長大了。”常赫珠道:“這狠話放的比之前可信多了。”
“溫公子的性子,應當能教會太子許多。”
提到溫別桑,常赫珠眸子裡閃出幾分微光,道:“有這麽一個晶瑩剔透的孩子在他身邊,我倒是也能放心許多。”
“但您當真舍得……”
“舍不得。”常赫珠的目光穿過簌簌飄落的大雪,直達那片蒼穹,喃喃道:“就是因為舍不得,才至今張不開口。”
回府的路上,承昀的思緒跟著馬車晃晃悠悠。
他撫了撫額頭,腦中反覆浮現出那張自幼陪伴在身邊的容顏,還有夢中那一片血腥的畫面。
馬車停在太子府門前,他閉了一下眼睛,緩緩從上方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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