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前還滿殿冷清處處空蕩的瓊芳殿,如今殿內卻多了許多色彩鮮豔的小玩具,立在角落裡的傀儡裸露在外的寒涼表面也被細心地裹上了一層細絨的玄青狼皮毛。
謝晏楓看著這滿殿的小孩子留下的痕跡,冷淡眉眼不由得柔和下來。
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
這段日子裡,偌大的清宇峰上,只有謝晏楓和謝杬兩人。
謝杬尚且年幼懵懂,清宇峰卻是長年風雪漫天。於是,不知不覺間,謝晏楓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這隻軟綿綿糯嘰嘰的小奶團子身上。
小孩子餓了,謝晏楓為他張羅飯菜,小孩子冷了,謝晏楓為他翻找衣裳。他教小孩子識字念詩,陪小孩子玩雪遊戲……
漸漸地,謝晏楓對於“父親”一詞的感觸日益深切。
而且,小孩子藏著不自覺依賴與信任的純澈琥珀瞳,親昵靠過來的柔軟小身子,絨軟軟大尾巴勾住他手腕時蓬軟的觸感……
這些帶著小孩子特有的甜甜奶香氣的一切,在無聲無息中軟化了已是清宇劍尊的謝晏楓心底那些傷人又傷己的尖銳棱角,也似乎隔著數十載的光陰,安撫了那個曾經困在謝府偏僻院落裡惶惶不安掙扎求生的幼童。
他們是父子,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謝晏楓想,他和杬杬就這樣熱鬧而不失溫馨地在清宇峰生活下去,也很好。
唇角輕輕勾起柔軟的弧度,謝晏楓在原地停留須臾,突然很想去看一眼那隻雪團一樣粉雕玉琢的奶崽崽。
雖然他剛從朝稚峰回到清宇峰,但身為扶光宗的太上長老,謝晏楓想要去朝稚峰小孩子的課堂外面守著而不驚動任何人——真的很容易。
謝晏楓並沒有為難自己的愛好,他轉身朝殿門走去。
但剛走出幾步,謝晏楓便停了下來。
下一刻,懶洋洋的男聲帶著調侃傳來。
“嘖,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
謝晏楓看了眼緩緩打開的殿門,目光移向走進來的一身青衣風流倜儻的男子,眉心微擰:“葉師兄怎麽過來了?”
他們有這麽熟嗎?竟一連兩日都過來。
葉湛鋒敢打賭,這小子絕對是這個意思。
他哼笑著朝殿中身姿筆挺的白衣青年道:“我們杬杬這不是去朝稚峰學習去了嗎?我想著謝師弟猛地沒了杬杬的陪伴,必然孤獨寂寞極了,特意來看看謝師弟。”
謝晏楓眉心擰得更緊:“不必。”
葉湛鋒笑眯眯:“我覺得謝師弟還是挺需要的。”
說著,他目光戲謔地在謝晏楓和殿門之間的距離上徘徊了一會兒:“謝師弟應該是剛從朝稚峰回來吧?這是要出去看看杬杬外面堆的那個雪人嗎?”
謝晏楓卻並沒有像葉湛鋒期待的那般變了神色,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是掌門和風師侄請師兄過來的?”
葉湛鋒無趣地收回視線,聲線漫不經心:“是啊,微澤和風思塵雖然沒有孩子,但都養過徒弟,自然對老父親的一些心態有所了解。”
“如今扶光宗就我們兩個輩分最大,你又天天頂著一身凌厲劍意,他們自然只能求到我這裡來了。”
謝晏楓垂眸:“多謝掌門和風師侄關懷。”
“勞煩師兄走一趟了。”
葉湛鋒毫不在意:“我每日閑著也是閑著。”
“而且杬杬乖巧惹人憐愛,我可不能讓孩子第一天去上學就被他那放心不下的親爹打擾。”
謝晏楓見他自顧自找了椅子坐下,也懶得反駁。
畢竟葉湛鋒這人,你不理會他還好,一旦給他些回應,他就更來勁兒了。
葉湛鋒對謝晏楓的沉默習以為常,從須彌戒中拿出厚厚一摞話本子,很是自得其樂地翻開。
謝晏楓便也選了個椅子坐下,掌心一翻,一柄略顯粗糙的長劍浮現在他身前。
“這麽快就將劍胚鍛造出來了?”葉湛鋒抬眸看清那長劍模樣後,微微詫異:“我昨日才將材料給你。”
“先前,我手中就已經收集了一些,再加上師兄昨日遞來的儲物袋裡的那些,便已經足夠了。”謝晏楓平淡道:“昨夜我心不靜,修煉也是無用,就將劍胚鍛造了出來。此劍再用劍意蘊養些時日,便能交給杬杬了。”
葉湛鋒看著身上劍意磅礴凌冽的白衣青年,眸色微微複雜。
他本以為他這位師弟收集諸多珍貴材料之後會將這些材料交給鍛造峰,由鍛造峰為謝杬煉製長劍。
沒想到,謝晏楓竟是選擇由自己親自鍛造。
元一界中,能被尊稱為“劍尊”的修者,唯有謝晏楓。
劍道與鍛造之道格格不入,卻也可以萬分融洽。
由謝晏楓親自鍛造、蘊養的長劍……
葉湛鋒收回視線,慢悠悠地將話本子往後翻了一頁。
嘖,他有點想知道萬一日後杬杬沒選擇劍道而是執意要修其他道法……他這位謝師弟那時會是什麽表情?
……
時光如水流逝,高懸的金輪自東向西而行,終於慢吞吞地行至某一位置。
葉湛鋒“啪”地合上手中看了一半的話本子,隨手將那厚厚一摞收進須彌戒裡,起身朝殿外走去:“我就不妨礙謝師弟去接杬杬了,走了。”
聲音落地,他也走到殿外,瀟灑地化為靈光離開。
謝晏楓落後葉湛鋒幾步,站在瓊芳殿外朝葉湛鋒離開的方向看了眼,然後喚出清宇劍前往朝稚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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