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水味正常了,這才摘下掛在脖子上的水壺接滿。
沈蜷蜷準備返回,可才剛轉身,便頓住了腳步。
這院子地面上積著兩三寸厚的塵土。大燈的蒼白光線下,可以看見從院門到洗衣台之間有一串橢圓形小腳印,是他自己剛才經過時留下的。
可現在那串腳印旁邊又多出了另外的腳印,隔著相等的步距,正朝著他的方向逐個增加。
那腳印有他的腳掌三個大,瘦長而沉重,每一個都深陷入塵土中,清晰可見四根排列緊密的長腳趾,中間兩根明顯更長。
沈蜷蜷一時忘記了任何反應,隻神情木然地盯著那朝著自己增加的腳印,像是有看不見的人正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來。
整個世界再次安靜,連他的呼吸聲都跟著消失,他甚至能聽見那腳印落下時,塵土被擠壓發出的細微咯吱聲。
此時院子裡,沈蜷蜷的正前方,多出了一頭體型碩大的狼。它通體漆黑,粗大的尾巴微垂地面,兩隻眼睛發出幽幽綠光,尖牙上牽出銀色的涎水。
黑狼欣賞著前方小孩已經嚇得失魂落魄的模樣,一雙獸瞳興奮而凶狠,一步步朝著他逼近。
沈蜷蜷依舊木在原地,他的視線裡只有那排憑空增添的大腳印,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似乎焊死在眼眶裡。
但下一秒,他終於醒轉,大口大口地抽氣。接著便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整個人猛地竄了出去,風一般往院外飛奔。
沈蜷蜷高分貝的尖叫撕破這座死鎮的安靜,也衝上半空,在那些樓房之間製造出了層層疊疊的聲浪。黑狼猝不及防地被那聲音震住,剛抬起的前爪也僵在身前。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沈蜷蜷仰著頭跑至黑狼身側時,黑狼似乎有些懵。
它就一動不動地站著,看著沈蜷蜷耷拉在嘴邊的舌頭,快要掙出眼眶的眼球,聽著他尖聲呼嘯著經過身旁,又卷出院門,衝入巷道。
沈蜷蜷尖叫著一路奔跑,到了大街上時那一口氣才結束,接著深呼吸,又開始放聲嚎哭。
“哇哇哇……”
他的哭聲跟著腳步起伏顛簸,但分貝沒有半分減弱。他飛快地跑過那條長椅,跑過十幾間商鋪,一腳踢飛一隻鐵罐子,撞在牆上丁零當啷。
他逐漸從驚恐中回過神,腳步不停,手裡卻開始揮舞鐵棍,嘴裡嘶聲哭嚎:“哇……精神力攻擊……哇……各自攻擊……”
黑狼也出現在了巷道口,邁動四肢朝著沈蜷蜷追了上來。它明顯動了怒,神情比剛才更加猙獰,眼神布滿凶戾,從尖牙縫隙裡泄出嘶啞的低吼。
它頃刻間已奔至沈蜷蜷身後七八米處,兩條強有力的後腿蹬動地面,朝著他撲了上去。
黑狼在空中張開大嘴,前方小孩還在大叫著奔跑,身上掛著的水壺和一蓬亂糟糟的頭髮都在驚恐地蹦跳。
沈蜷蜷能感覺到身後有東西撲來,帶著一股充滿壓力的風,讓他連精神力攻擊都喊不住來,哭聲也被壓在了喉嚨裡。
黑狼的尖牙眼見就要碰到小孩頭顱,卻沒有任何征兆地,整隻狼倏地平空消失。
只在半空殘存著一道保持著前撲姿勢的淡影,但也飛快地化為塵霧散去。
沈蜷蜷身上的壓力陡然消散,但他已經被駭得停下腳步和哭嚎,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半弓著腿,慢慢轉動眼珠。
左邊……沒有。
右邊……也沒有。
他一寸寸轉動腦袋,看向身後。
身後只有空蕩蕩的街道,什麽都沒有。
但他目光緩緩推遠,便看見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有著深陷入塵土的痕跡。
那不是自己的腳印,而是剛才在院子裡見過的那種腳印。
這是,這是那個鬼還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嗎?
沈蜷蜷並不知道黑狼已經消失,只看著那留下的腳印大口呼吸。因為極度恐懼,他瞳孔放大,不受控制地流著眼淚。
“鬼嗎?你是鬼嗎?”他哭著小聲問,又長長抽了口氣:“我,我就是找點水的,我不會打你,也不會吃你……你也不要吃我好不好?我的肉不好吃的,真的,一點都不好吃,很臭……對不起,我剛才不該精神力攻擊,我錯了,嗚嗚……我改……”
對方沒有任何反應,好像還站在那兒不動,不知哪兒的窗戶被風推開,重重撞在牆上,發出砰一聲響。
“啊!!!”
沈蜷蜷嚇得魂飛魄散,又是一聲尖叫,拔腿就跑。
昏睡中的褚涯突然睜開眼,定定地看著房頂。那雙眼睛裡一片濃黑,如同浸染了墨汁,連同眼白也一並染成了黑色。
但他神志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很自然地想起剛才昏迷中的那些畫面:
他縱躍在深夜的房頂上,嗅聞著空氣裡的一抹氣味,心中戾氣翻湧,循著那味道而去……
他的腳爪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面,懷著捕食者的興奮,慢慢接近那個正在接水的小小矮矮的身影……
他在街上奔跑,追逐著前方那個也在狂奔的小身影,滿腔都是想將他身體撕碎,頭顱咬成碎片的衝動。
但在他躍起的最後瞬間,腦中卻突然清醒,炸雷般閃過一個念頭——
——這不是自己!這是一隻野獸,一隻想要殘忍虐殺的野獸!
褚涯在最後一刻硬生生停住,壓抑著心中想撲上去瘋狂撕咬的衝動,想著快走,離開這裡,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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